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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不比陆地。
除非是特别崎岖难行的道路,否则在陆地上行走都会有一种平稳的感觉,不会让人觉得下一刻就要失去重心,遭逢致命的危险。
在陆地上也可以随时随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靠那些流动的气体来维持基本的生命活动。
海底则完全不能正常呼吸。
即便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到了海底也只得是采取闭气的方式,而不是说可以随意无视周围水的压力。
恰恰相反,周围水流的压力对他们造成的影响极大,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在游动的同时施展灵力抵御来自深海的威压。
寿命比常人长久,力量比常人强大,他们闭气的时间理所当然地比常人更持久。
只不过与这种持久伴随而来的也有不得不承受的负荷。
身体上的负荷可以靠灵力抵消,心理上的负荷却没那么容易消除。
大海深处本就代表着幽暗,越是幽暗的地方就越是可能存在你平日里根本无法想象到的生物。
不为人知的生物总是意味着神秘,神秘的东西总是会在无形中与强大挂钩。
当这两样东西彻底融合在一起,并且埋藏在幽暗的环境之内,其所具备的震慑感自然空前强盛。
故而很多在陆地上威风八面的铮铮铁汉到了海上就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束手束脚,而若是深入海底,他们心中的恐惧感更是节节攀升。
秦苍倒是还不至于严重到患上这种对深海充满恐惧的病症。
然而不精于水性的他在海底的确不如在陆地上那么安心。
若是蓑衣客突然反水,亦或者做出什么令他意想不到的举动,在陆地上,凭借着他对于道的理解和各种灵术的运用,以及藏在暗中的炎帝姜榆罔的一魂一魄,他有不小的把握全身而退,魂归肉身,可换成海底,情况就截然不同。
常着蓑衣的人不会害怕刮风下雨。
常年摆渡的人不会畏惧浪起云涌。
天涯蓑衣客,海角红烛翁。
他的名号虽然远在天涯,但是海天一线,在海中,他也会具备相当优势。
一个修为境界本就在自己之上的人,来到了他熟悉的地域,除非自己能够完全对他报以信任,否则就不得不担心他可能带来的变化。
秦苍自然也有这种担心。
然而他还是依照蓑衣客所说,与他一同潜入海底。
以不完整的魂魄之躯来承受海水的压力,当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蓑衣客的身上绝不会缺少灵戒这类东西,可他并不想将自己的魂魄寄居入蓑衣客的灵戒中。
因为如此一来,蓑衣客若想要控制他,只需将灵戒彻底封锁,便可将他牢牢困住,到时不管他事先有多少准备,都会是徒劳无功。
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他人掌控,并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同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姜榆罔的一魂一魄之所以愿意跟着他,不单单是因为冥冥中因果的牵连,更是因为在神魔图崩毁之后,除了跟着他这个要承担起破解咒帝的血脉诅咒,让人族重新蜕变为伏羲女娲的人,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不一样。
他不是失去了神农氏,失去了自己应该处于的那个时代,走投无路不得不轮回转世的姜榆罔。
他是秦苍,也是帝苍。
如今的他不会知道未来的自己具体是怎样的。
但是他清楚自己应该走怎样的路。
能够不麻烦别人的,他便尽量不去麻烦。
可以不伤害自己的,他便尽量不去伤害。
若实在要在这其中做出一番取舍,他的选择也绝不会是再给别人一刀碎魂的机会。
自己伤的自己,总比别人伤了自己要更容易被原谅。
蓑衣客在水中遨游所采用的动作是游鱼式,进退有度。
秦苍所采用的方式却十分奇怪,既不像鱼所能摆出的弧度,也不像人所做出的动作。
看着在他四周荡起的波纹,倒是有些接近螺旋式,但他的目的是为了前进,而不是为了给他人观赏,所以他不会用自己的肢体来完成如此耗力的高难度动作,并且以他虚无魂魄的状态,似乎也很难发挥出肢体般的实质力量。
蓑衣客在前行,也在观察着旁边这个有趣的琴魔。
借助螺旋式波纹来层层削减潜入深海的水压,的确是个颇具奇效的方式,但却算不得太聪明,因为如此一来,你前进的速度将会受到极大的影响,除非那些波纹不是因为你身体的动作而产生,而是你所携带的其他东西。
两魂四魄,不可能会随身带着纳物的灵戒。
所以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他在用魂力观想着某种东西,并将之化为实体。
见多识广的蓑衣客并不陌生这种以魂凝物的手段,事实上,这种手段在图腾大道兴盛的上古时代只能算作上不了台面的雕虫小技,因为那个时候的人们连体内的灵魂都可以用图腾纹理的方式阐述和剖析,用灵魂的力量将一个物体的结构清晰地观想出来,然后化为实体,实在再简单不过。
可在多年不出神魔,并且连图腾大道也被埋没的玄域中,还懂得以魂凝物的人,绝对是属于凤毛麟角的一类,至于精通此道的人,则更是世间罕见。
蓑衣客年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
而今不再年轻的时候又遇到了一个。
前者是后来与他关系匪浅的红烛翁,后者便是要来寻红烛翁的秦苍。
毕竟是曾在其他位面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物,对于红烛翁能够掌握以魂凝物的手段,蓑衣客并不意外,但像秦苍这般年纪这般修为的人,就懂得以魂凝物,他却不得不为之惊讶。
只不过惊讶归惊讶,这一点,他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因为如果秦苍身上没有什么让他感到不同寻常的东西,他绝不会带秦苍来到深海之中寻找红烛翁。
那位老朋友的脾性,可是要比他古怪许多了。
喜怒无常这四字,都不足以形容。
“以魂凝物,你又展现出了一个让我佩服的手段。”
身形扭动如鱼,总能精准地避开各种怪石暗礁,并且躲过深海异兽感应的蓑衣客回头望了一眼仍在后方搅动螺旋波纹的秦苍,口形不动,以意念传音道。
他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相隔足足有十丈之远,然而就在一息之后,秦苍便鬼使神差般地来到了他的身侧。
螺旋波纹的幅度渐渐减弱,但那一息间被蓑衣客耳朵捕捉到的剑鸣之音却是在他心中回荡,良久不绝。
“秦一剑呵呵,果然是因为本身是用剑的高手,才取的这个名字,不过剑乃百兵之王,素来为君子武备,你寻常以手御剑,对敌时以心御剑,而今又以魂御剑,过程中不觉得有些名不副实么?”
秦苍神情不变,同样是以意念传音,反问道:“谁允许你将伪君子从君子的行列中剔除的?”
“哈哈,倒是我冒失了。只不过,我觉得伪君子这三个字也不太适合你啊!你号称琴魔,自然还是以魔自居最为合适。”
“魔君?倒也是个不错的称谓。”
“君的意思,可不止君子这一种,还有君王。”
“你说这番话,是想告诫我不要轻易尝试君的另一层含义,还是提醒我找个时机去践行?”
“具体是何意看你自己理解咯。毕竟,我现在只是你的护卫。”
“你这个护卫却有些不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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