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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这就是盖棺定论后评定一个人历史功绩的感觉吧……假如有一天,我也会被人别人评价,而这评价我或许还能听到,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同样的一件事,在死后的评价是以时代的三观为依据?还是抛却三观纯粹地以历史进程的推动来评判呢?历史是纯粹的,但评价是有价值观取向的……”

怀古后并未伤今,陈健想到的只是自己死后的评价,这关系到下一世自己的身份。

独自一人站在山顶,远眺着已经看不到尸骨血迹的战场,久久不语,直到天逐渐黑了,才叹了口气,原本微微犹豫的心也终于坚定下来……自己有理想,前世的理想,坚持下去,不要被屁股迷惑了本心就是。

只是时间太过漫长,经历的时代或会很多,记忆承载着一个人的情感,自己真的能够做一个既能欣赏路途风景、又不忘目的地的人吗?孤独地为着理想前行,至少也要千年时间才能遇到志同道合的人与时代,真的可以坚守初心吗?

夕阳下,很多人看到陈健伸出了自己的手,这双老动过用来开天辟地的手,没有仰天长啸也没有双手敬天,只是喃喃地说了几句,握紧了双拳,哼唱起一曲古怪的歌,隐隐传来的曲调让人在寒风中热血奔涌。

深秋初冬的风吹散了陈健的话,没有人听到他说了什么,即便从山上下来后也没有多少不同。

山顶的他和自己说的话与唱的歌终于成了一个谜,人们猜测着却猜不到,只看到陈健骑着马离开的背影,跟在后面却没人敢问。

离开了泉谷,一切如常,路上陈健继续应付着善良清新的月玫,但语气中终于多出了些疲惫,月玫只当他是远行累了,并未多想。

初冬的第一场雪还没有落下,可呼出的哈气已经带出了白色的雾,尤其是一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远远地就能看到白色的雾气升腾。

这样升腾的雾气越靠近粟城便越多,当陈健终于看到粟城的时候,笑着捶了捶已经冻的麻木的腿,上面披着红鱼裁剪的皮子,可还是经不住寒冬。

扬起头,看着高大的城墙和城墙下夯实的黄土石头,对比下来夏城那不足两米高的城墙就像个孩子的玩具。

城邑的外圈照旧是一片壕沟,通往四周的小路上不断有人来往,用扁担挑着成捆的柴草或是粮食进进出出。

在陈健等人出现后,很多人停下来围观着这些不曾见过的马匹,奇怪于这些驴子为什么这么大。

或是因为知道各个城邑的首领要来聚会的事,粟城的人保持着一个大城邑应有的气度,并未有太多的指点,对首领和客人有着相应的尊重。

“终于到了,粟城果然很大,怨不得几十年前就是大河两岸数一数二的城邑,远不是夏城能比的。”

陈健扬着马鞭遥指城头,粟禾笑道:“夏城虽暂时还小,可将来终会变大的。不说别的,便是我从夏城学到的桦皮船已经被粟城的人传遍了,都说能想出这样办法的城邑一定会是个很大的城邑。”

陈健没想到在普通民众中造成最大影响的不是车轮而是树皮船,微微诧异。

粟禾猜到了陈健的心思,道:“车轮昂贵,又不是常人能够做出的。树皮船简单方便,可以捕鱼撒网不说,这里每家每户都需要一艘船。附近便是大河,夏天常会有洪水,以往都是木板,远不如树皮船方便。每家都拔了许多的树皮,提前做好了船放在屋子中,一旦发水,便要逃离。”

“看来大河两岸的氏族苦于水旱久矣啊。”

“是啊,可又舍不得离开。虽然有洪水,可水一过,遍地淤泥,撒上种子当得上其余氏族三五年的产量,便是和夏城的垄作也相差不多。这大河便是妈,这溢出的水便是奶汁啊。当真是又爱又恨,恨的时候歌谣中句句咒骂天地河神,可纵然咒骂却又不允许别的氏族说一句不好。”

粟禾微闭着眼睛,似乎在听还有很远距离的奔腾的河水,陶醉其中,许久才道:“姬夏,这一次首领邀你,除了盟誓之外,还希望你能看看大河的水势……不求能够如夏渠一般水旱由人,但求不再有洪水便好。”

他叹了口气又道:“虽然洪水之后的淤泥产量极高,但是数年一次却也承受不住。如今我将在夏城的见闻说出,众人都知道了夏城的垄作之法,谁也不愿年年乘木头躲避洪水了。”

陈健摇头道:“不是我不帮,只是大河远非草河能比,宽大无比波浪翻腾,粟城虽大人口也多,却也未必能够制得住这河水。”

“是啊,早在我回来之后,首领听闻了我在夏城的见闻,已经和附近的几个氏族商量过了。苦于水旱久矣的难道只是粟城吗?只是……只是很多首领只是听闻不曾亲见,很难相信……”

粟禾有些意兴阑珊,陈健也没有信誓旦旦,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不只是这么简单,他不可能直接答应下来,只能看看情况再说。

进入粟城后,粟城的首领便带着人前来迎接,已经到来的二十多位首领早已听闻了陈健的名字,好奇中也带着几分赞许。

氏族首领还在陆续前来,娥钺、卫河等人也已经到来,与随陈健同行的月玫的族人住的很近,几天都是宴会,首领之间互相商量着大事或是追忆几十年前的时光。

这种时候陈健是尴尬的,因为夏城是从蛮荒中忽然走出来的,远没有这样的历史底蕴。

娥钺数九等人的父母和其余氏族首领的父母要么是相识,要么向上数几代都是姊妹兄弟,彼此间根须相连,偶尔还有几十年未见的亲人。

夏城人则被这些首领们无意中孤立了起来,不是故意的,但实在和陈健没什么亲缘,要不是因为夏城的种种发明,陈健觉得自己已经被众人遗忘了。

这是陈健早已预料的结果,夏城人第一次有了一种疏离寂寞的感觉,听着一群人数着亲缘关系说起几十年前的旧事,夏城人也只好暗暗后悔几十年前自己的氏族没有在大河两岸,否则今天一定精彩。

各种各样的语调在粟城中交谈着,因为地理环境和生活习惯的因素,虽然语言近乎相似,但是语调却大不相同。大河南岸因为气候湿润,声音不会因为寒冷和干燥而畸变,因此语调更为细腻词汇变化也更多;向北七八百里之外的氏族则因为气候干燥等因素,语调很浓重的鼻音和闭口音,一些词汇的平翘舌分的不是很清楚,但易于在寒冷干燥的天气中听懂。

不管怎么变化,语言的内在本质却是相似的,这一点让陈健很高兴,这是一个最基本的基础,但也需要英雄人物的努力。

譬如前世,既有相同语言基础之下的统一,也有相同语言基础下的分裂。陕、粤、鲁、豫成为了省内方言;瑞士、荷兰、德语这些同根同源的东西则单独成为了几种语言和民族,也造就了东西方在西方独霸话语权之前的民族概念并不相同……陕西人没有成为秦族,山东人也没有成为齐族,没有来得及形成想象的共同体便合而为一,不得不说这是大幸,祖龙之功堪比日月。

近似的语言和曾经暂时存在过的氏族联盟让陈健对这个族群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借着可以沟通的语言,陈健了解了一下整个文化圈的大致。

草河是整个文化圈已知的最西北端的大河支流,从草河到粟城大约有一千四五百里的距离。

大河向北还有七八百里的范围遍布着同文化圈的城邑和村落,因为有羊皮筏子和木头等工具,南岸也有不少的氏族,但是范围并不大,控制着四百里左右的距离,与更南方的氏族有了一定的交流,具体表现就是稻米的出现和粟禾的名字。

粟城向东六百里左右就是所谓的东夷,语言相近但又有不同,原始宗教和崇拜也不太一样,可也无非就是三足陶锅和四足陶鬲的区别。

整个氏族文化圈的范围大约是一个长约一千八百里,宽九百里的长条范围,大部分在大河或是支流的两岸,换算成前世单位大约是五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大约是两个省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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