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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金人退兵,不惜搜刮了全京城的金银财宝献给金贼。我家那时也是个大户人家,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国家,为了这个被人骑在头上都不知道还手的国家,我爹毫不犹豫地就捐出了所有,倾尽了一切。”
“先是一箱一箱的金银,后是各种值钱的东西,反正能拿的都拿走了,连我家门口挂的鲤鱼花灯都没放过,全摘走了。到后来家里的女人也被拉走了,说是一个女人可抵一百锭银。”说着,孔笑苍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可就这样,我爹,我那个傻爹爹都没有说一个不字。”
“要是他能有你一半奸诈,他最后也不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孔笑苍淡然一笑,将手中那个瘪肚子的酒囊还给了吴希夷,然后继续说道。
“家里搬空之后,没多久,就有人告发了我爹,说我爹私藏金银,官府不问青红皂白,就拿我爹下了狱。我娘投告无门,只能以泪洗面,最后泪水流干了,她人也没了。还好,金贼攻破城的那天,我爹出狱了。”
“可回到家的第一天,他就被大宋的官兵给杀了。”
“杀害我爹的那些兵本就是市井无赖,朝廷为了守城,临时把他们组了起来。他们哪懂得怎么作战怎么守备,一见金人占了城,就吓破了胆,不战而溃。趁着金人还未入城,他们就先在城内掳掠了一番。”
“他们跟我爹说,反正最后你家中所有都是保不住的,与其落到金人手里的,何不给他自己人呢?”
“自己人呐,这就是咱们自己的兵!”说着,孔笑苍拍了拍落在吴希夷肩头的雪絮,问了一句,“这样的兵,不该杀吗?”
吴希夷没有回答,他始终没有回头,默不作声地凝望着远处,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
满目的白雪,一眼望不到头,让他的眼睛感到极度不适。但为了不让孔笑苍看到自己的软弱,他一直都未用手去揉拭,他怕一揉拭,眼睛里的平静就无法再伪装下去了。
过得许久,重重雪幕里传来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声音:“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
下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圣人独尊圣人,却也并非只知一家之言。这位出生于大户人家的孔圣人,他读过四书,也读过五经,读过六国论,也读过阿房宫赋。只是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卖弄自己这满腹经纶的。
今日饮了一些酒,他整个人有些痴醉,恍惚之间,他看到了吴希夷牙关咬紧的两颊和隐隐颤抖的脊背,这才糊里糊涂地念了这么一两句出来。
“吴九,今日你我若真的死在了这里。于我而言,有憾,亦无憾!”孔笑苍带着一双朦胧的醉眼不无兴奋地说道。
也不知是这金波酒后劲太足,还是这孔笑苍不胜酒力,孔笑苍这酒后之言是越吐越多,也越来越语无伦次。
“你,奸诈,好!好!老哥哥我希望你要永远那么奸诈。千万不要像我爹一样,千万不要……”
孔笑苍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连吴希夷也听不着了。
洁白的雪花无声地落在两个人青春不再的发丝之间,既巧妙地点缀了两个人刻满沧桑的回忆,也巧妙地掩饰了两个人不由自主的苍老。
司马家,红素阁。
绿天芭蕉来看杏娘,入内时,见杏娘在几位司马家女使的帮助下正在更衣,便趋步上前,堆着笑脸道:“妹妹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啊。如此粗陋的舞衣穿在你身上,还是掩盖不住妹妹的月貌花容啊。”
“仙子过奖了!”
“妹妹来得匆忙,没带舞衣吧?我这多带了几件,妹妹若不嫌弃,就随意挑选一件吧。”
“多谢仙子美意。可……”
“妹妹就别可是了,你我都是善舞之人,都该知道,作为舞者,舞技是很重要,但是这身行头也很重要,舞衣虽然只是装饰门面,但是穿的合身,穿的体面,才会让你的舞姿更加动人,才会让你更有把握取胜!不是嘛?”
“仙子所言甚是,那就这件雪青色的吧。”绿天芭蕉盛情,杏娘也不再坚辞。
“暮雪青丝,最是适宜。”
三件舞衣,一件柳黄色,一件石榴红,一件雪青色。唯独雪青色那件上绣着一枝丹杏,似乎有意在博取杏娘的欢心。
绿天芭蕉亲手取过自己那件雪青色的舞衣,用手中的芭蕉团扇轻轻拂了拂,看着表面略略平整了些,才满意地递与杏娘,杏娘接将过来,闻着一股幽微的清香,沁人心脾,十分好闻,刻下,她也没做多想。
趁着杏娘换装之际,绿天芭蕉寻了个借口遣走了身旁服侍的一众女使,只剩下她和杏娘两个人。杏娘知其有话要说,故也不相问,只专心整理着自己的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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