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花香酒熟待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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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吴希夷不知该作何表示时，祁穆飞抢在他前头说道，“当年在洛阳，那竹枝叟非但不给九叔分一杯酒，还说是九叔打破了他一盏价值连城的夜光杯。”

我没有！”吴希夷梗着脖子为自己分辩道，“是他自己得了宝贝想在众人面前炫耀。”

吴希夷粗声粗气地说着，忿忿不平的脸上还保留着当年他对那个人敝帚千金招摇过市的嘴脸的厌恶。祁穆飞很识趣地当即附和道：“那是自然！九叔坐拥吴门，又怎会眼红他一盏小小的夜光杯呢？”

原来九爷和他有过节啊。”

邓林张着嘴“哦”了半天，尽管祁穆飞和吴希夷都没有说那场争执的结果怎样，但结果已经可想而知——堂堂吴门的大掌门自然是不可能当众承认自己是因妒成恨而毁了人家的宝物；而那位小气的竹枝叟失了如此珍宝，自然怀恨在心。二人就此结怨，至今无可转圜。

邓林在心底默叹道：哎，你这杯莫停也是小气！坐拥吴门家财万贯，何必为了那么个杯子与人失了和气？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这倒好，还弄成了死结，也不知道那竹枝叟会不会因此而迁怒于旁人？哎……

邓林挠了挠嘴角，沉吟半晌道：“那九爷去找他，可是不便。搞不好弄巧成拙，反误了正事。”

还是我去吧！”邓林原本也没有什么把握，刻下更是多了几分踌躇，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决心。

在下与他无冤无仇，见了面好说话些。而且乌程那边，我还有些相熟的同道友人，乌程以酿造“箬下春”而闻名天下的程氏坊少主程子阳与我有些交情，此人任侠好义，颇具威名，还喜结四方名士，若要托他打探个人，还是可靠的。”同道友人不多，酒肉朋友不少，短时间内，邓林便想到了一个。

而且此去乌程也不远，我一个人来回，快马加鞭的，或许四五日便可寻得回来，娘子就在这好生照顾着小缃，等我好消息。回来后，我们再去九嶷山为小缃寻药去。这样，娘子路上也少些挂碍。”

邓林一板一眼地陈说着他的计划，对于这个从来都是得过且过走一步算一步的年轻人来说，能作出这样的计划实在是了不起的进步。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他的进步而高兴，也为他未泯之热血而深深感动。

事到如今，对这银钗背后潜藏着的“危险信号”，邓林已不可能毫无知觉。他虽然后知后觉，但他还是有知觉的。

那一丝如临深渊之寒意，那一丝如芒在背之恶意，还有那一丝如睨困兽之得意，在这寂寂寒夜之中，仿若风雪一般如影随形，风不停，雪不休。

好几次，邓林都在睡梦中被冻醒。每次醒来之后，他都会惊惶地蜷起他的身子，两条瘦瘦的手臂紧紧地抱起膝盖，脑袋则像某种古老的爬行动物一样缩进了被窝里，独留下一双栗栗的眼睛于黑夜之中窥看与之瞳孔颜色相同的夜。

突然，角落里出现了一张阴狞的笑脸，他看不清它的模样，但是他能感觉到他在看着它的同时，它也在看着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的眼睛里满是惊恐，而它的眼睛里凶相毕露。

那一刻，邓林感觉是自己不小心撞见了死神，可身体一阵剧烈的痉挛又让他马上清醒过来，那分明就是死神在凝视他那个行将出窍的灵魂。

他闭上了眼睛，死神也把头拧了过去，目光也随之转向了更为遥远的地方。

幽暗的彼岸，寒风猎猎，磨刀霍霍，倏而手起刀落，一匹雪白的骏马当即身首异处。

只见那马雄壮的身体倒了下来，它的残躯猛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后就被丢进了它身前那条波涛汹涌的血河之中。很快，一个浪打过来，就把它给吞噬了，再也看不到了。

而那位满手血污的屠夫却看都不看一眼，面无表情地背过了身去，低下头来撮着嘴吮吸了一口那刀头上还在淋漓的鲜血，血的滋味让他感到快意感到满足，所以他干脆伸出舌头来渴饮一番。

看着那根舌头像一块抹布一样疯狂而贪婪地舔舐刀身，邓林感觉到自己的胃遭到了某种凌虐，他很想吐，但是他那全身都在倒流的鲜血又逼着他不得不把喉咙口的呕吐物往回咽了下去。

忽然，那个麻木不仁的屠夫好似发觉了什么。

他猛地转过头来，那以血染就的瞳孔让人不禁想到了草原上的秃鹫在撕食猎物尸体时的模样，冷静而凶残。

惊惧过度的邓林依旧没有看清楚他的模样，确切地说，是他不敢直视对方。他不敢作声，连喘息都小心翼翼，他胡乱地抓了一把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而事实上，他那双眼睛早在死神转头的前一刻就已置身于眼睑的保护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