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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一旦牵扯到利益问题,大概没完没了的。
红崖煤矿整体裁员的消息不出一天便传得沸沸扬扬,邻里皆知。
接着,在那些下岗员工的宣传下,红崖私挖滥采,透水事故,死亡四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老刘家正在办丧事。
院里用黑布搭个棚子,摆满花圈,设成灵堂,棺材居院正中,黑白照相摆案几上,蜡烛贡品,哀乐不停,扰攘四邻。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数人哭过后,眼里藏着深深地羡慕。
这家人收了矿上八十万现金,还有保险赔付的二十万,直接成了百万之家。
这些年煤炭生意火爆,也是人红是非多,好些人感觉自己不对劲了,会想方设法去煤矿上班……
狠心些的,故意制造事故,把自己干掉……立马可以带富一家人。
夜里,西北风刮着,令棚布哗啦啦作响,案几上的烛光左右摇摆,随时可能熄灭,令气氛显得有点恐怖。
“请问是老刘家吗?”
门口来了不速之客,开着辆面包车,车漆上印着“新闻采访”。
“你们是?”老刘媳妇才烧完纸,闻声出来问。
“我们是国家电视台的记者,想和您采访关于红崖煤矿的事情。”
说着,这位戴眼睛显斯文的中年人掏出记者证晃了晃,证明自己地身份。
老刘家知道规矩,收了矿上的钱,你就得守口如瓶,不然惹急了手眼通天的煤老板,你个小老百姓拿什么抗衡?
“我家什么都不知道。”老刘媳妇警惕地关黑铁门说。
“哎,您先别关……”记者赶紧用自己的身子卡住门缝喊:“我们带了金牌律师,免费给您进行法律咨询,帮助您合法维权,矿上赔偿金经过我们办理,一般都可以翻一番。”
“……”老刘媳妇怔住,关门地动作也停下了。
院里守灵的两个儿子闻声走来,竖起耳朵,赔偿金可以翻一番,这是什么概念?
“你们?”大儿子探头,狐疑地问。
“我们可以免费帮您打官司,多要赔偿金。”记者赶紧喊。
“那……”一家人犹豫一下,老刘媳妇松了关门地手。
记者团队从门缝里挤进来,后边除去律师,还有摄像的,拍照的,煞有介事,很像那么回事。
“你们真能让赔偿金翻倍?”
“只要真是矿难事故,并且你家配合我们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
“那进屋吧,外边愣。”
“谢谢。”
……
停业整顿第四天,张上焦头烂额,吕治歌留下的烂摊子全要他擦屁股,一堆要账的人闻风而来,搅得人心烦意乱。
欠买机器的钱了,赊账水泥钱了,少人运输费了……
卷走的那三亿,事关交税,连工商税务局的也来了。
虽然上头打招呼把矿难事故压下,没有新闻媒体报道,但坏账烂账必须梳理清楚,税费不能少。
朱新宁开矿有一条死规矩,你们贪污矿上的钱我可以接受,只要不碰我的底线,但谁要是敢给国家少交钱,逮一个下土一个。
这规矩其实不难理解,是一种保障。
猪哥这么些年横行霸道,逍遥自在,浪成了神话,如果换一个没规矩的人,早他妈拉出去枪毙了。
张上这样忙得团团转,对他真是一种磨练,心里燥的不行,恨不得三头六臂。
就好像戈壁大沙漠里有一块肉,谁都想上来咬你两口……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让狗蛋去陪工商税务局的大爷们逍遥快活去,他才一屁股坐老板椅上,浑身都要虚脱了,身心俱惫,感觉跟人打交道比练拳还苦百倍。
“报告!”门口有人喊。
“进。”张上揉着眉心说。
丁泰进门,职业病难除,两拳放腰两侧,保持军姿跑进来,才要敬礼,又尴尬地放下,“后山发现陌生人游荡,鬼鬼祟祟,不知来意。”
“什么?”张上心里一惊,黑口子虽然封了,各口道全部用水泥埋死,但有心人不难发现矿难踪迹,“带护矿队去看看,如果来者不善,先抓了再说。”
“是。”丁泰出门。
张上深吸一口气,想不通哪的牛鬼蛇神,竟然敢来红崖撸虎须,老子就那么好欺负?
人都是置身恶劣中环境中,尤其勾心斗角多了,就会无比向往那些年的纯真,这一刻,张上突然很想何婷婷……
两个已经有好久没联系了、
那要强的姑娘,大概是觉得没有献身于张同学,闹了那么大矛盾,两人冷战到已经分手。
张上把着手机,打了三个字“在干嘛?”
咬咬牙,齿尖使劲抿着嘴唇,手有点发抖,想下个狠心发出去,却发现,那么难啊……
谁先联系谁,大概就等于谁认输了,以后见对方都得小心翼翼地。
张上是个好面子的人,上学那会就老被何姑娘当全班同学的面揍,尽管是自己手先发贱来着,但是我不要面子啊?
好不容易处成男女朋友,占了上风,能拿捏住她了,怎么可以轻易认输?
正想着,回忆初恋的点点滴滴,嘴角微微上扬,那是青葱岁月的美好……
“报告!”丁泰喊。
“进。”回了回神,把手机放下,处理正事要紧。
“对方是一个记者团队,说要报道矿上的事,并且要求采访矿长。”
“采访我?”张上一愣,报道矿上的事,那就是盯上矿难事故了,这是有生以来第一回和记者打交道,得看看他们耍什么花样。“请他们进来。”
“是。”
没一会,传说中的记者同志出现在张上面前,看上去挺像新闻工作者,长枪短炮,先冲矿长办公室一顿扫,接着彼此客客气气握个手。
记者同志举起手榴弹,放张上嘴边说:“您好年轻啊,您是红崖煤矿的矿长?”
“我是,请坐。”张上笑着,五指并拢,朝办公桌前的椅子做个请的手势。
“我们是国家电视台的记者,想采访您关于煤矿透水事故,瓦斯爆炸,塌方埋人,死亡四人的事件。”吴选州顺势坐椅子上说。
“嗯?”张上笑意收敛,仿若变色龙,上一秒风和日丽,下一秒就能雷霆闪电,阴下脸喊门外的丁泰说:“护矿队戒严,没有我的话,今天这屋子里谁也不准走。”
“是。”门口的丁泰大手一挥。
咔咔咔,整齐地脚步声传开,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可以看到外边一个个笔直的人墙背影。
“草!”吴选州心里突突,不由自主骂了一句,就没见过这样的,上来半句话不对直接翻脸。
摄像的,拍照的,律师,也心惊得厉害,这阵式……
“你要说什么来着,咱接着谈。”张上脸色由阴转晴,明知故问。
“那个……”吴选州咬了咬牙,他出来跑江湖五六年,从事这份工作,挨打是常事,硬着脖子说:“你们红崖煤矿发生重大事故,我们作为新闻媒体,有义务对事实进行报道。”
“谁告诉你红崖发生事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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