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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冈改号为子规也是因为这个。
而夏目漱石也确实在《杜鹃》上投过稿,
99年4月,他于杂志上发表《英国文人与新闻杂志》一文,月又发表《评》一文,后来才到伦敦留学,
当时的他才刚刚32岁,文学才华已势不可挡。
夏目漱石沉吟,
“你说。”
正冈子规正色道:“日本亦有文学、诗歌!我辈自强,必当行山崎宗鉴、松尾芭蕉之事。你之前读过我的《芭蕉杂谈》,对那部作品,你是怎么想的”
山崎宗鉴被后世尊为“俳谐之祖”,而松尾芭蕉则被日本人称为“俳圣”,
两人对日本俳句的发展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至于正冈子规本人,
在后世评价中,他也被认为对俳句做出了巨大贡献,著有《俳谐大要》,主持开办的《杜鹃》更是大有一统整个俳句诗坛之势,产生很大影响。
夏目漱石不由得有些意动,
若真能发扬俳句,确实能后世流芳。
他看向陆时,
“陆,还记得我之前与你提到过的俳谐吗”
陆时点头,说:“嗯,我还知道一首呢,松尾芭蕉的,‘闲寂古池旁,蛙入水中央,悄然一声响。’”
别看这三句用汉语说出来显得很傻,但以日语唱来别有一番韵味。
正冈子规闭目静听,
随后,他赞道:“闲寂风雅。陆教授的日语很标准。当然,主要是芭蕉这首《古池》写得好,青蛙跳入古池的一刹那,四周闲寂的静与青蛙跃入池塘的动完美地结合,飘溢着一股微妙的余情余韵。”
陆时哑然,
“班门弄斧。我会唱的就这一首。”
正冈子规好奇道:“只会一首也足够见多识广了。陆教授在何处听过俳句”
陆时说:“毕竟是从中国传入日本的,所以不难举一反三,再加上我本就懂日语,听一遍也就记住了。”
这话没有任何虚假。
正冈子规的眉毛却跳了跳,说:“陆教授,俳句是日本的一种古典短诗,以三句十七音为一首,首句五音,次句七音,末句五音。要求严格,受‘季语’限制。”
陆时能听出来,对方并不是在科普,而是在纠正,
可能是自己刚才那句“从中国传入”有些刺人。
陆时回忆了一阵才想起“季语”是指用以表示春、夏、秋、冬及新年的季节用语,
除“骤雨”、“雪”等表现气候的用语外,还有像“樱花”、“蝉”等动物、植物名称,另外,“阳春面”这样的风俗习惯也多有应用。
这些都是中国诗词用烂了的意向,也能拿来说
陆时看了正冈子规一眼,说:“正冈先生,松尾芭蕉是不是有一句,‘长夏草木深,武士留梦痕’这应该是引‘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所作的。我说俳句来源于中国,似乎没什么问题。”
正冈子规懵逼,
“陆先生,你不是说会唱的就《古池》那一首吗”
陆时摊手道:“是啊,我会唱的只有一首,但会背的有很多首。再比如,‘旅途逢雨,一蓑烟雨任平生’。”
这句俳句化用自苏轼的《定风波》,
高中生都会背。
正冈子规一脸惊讶,显然没想到陆时如此熟悉俳句,
他强辩道:“日本俳句诗人大部分能写汉诗,自然有很多把中国的汉诗俳句化的现象。”
陆时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是的。俳句、和歌、汉诗形式虽异,志趣却相同、其中俳句与汉诗相似之处尤多,盖因俳句源于汉诗绝句之故。”
正冈子规:!!!
如果刚才的表情是惊讶,那么现在就是惊吓了,
他一口气没顺上,剧烈地咳嗽,
“咳咳咳咳……”
一旁的岛崎藤村赶紧扶住正冈子规,呼唤道:“先生!先生!”
正冈子规抬手,
“没事。我没事。”
他看向陆时,不由得为对方的博闻强识感到战栗,
因为陆时刚才说的那句话,正是正冈子规在《致歌者的书简》中的原话,
没想到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
只是在场之人,除了陆时和正冈子规,都不知道其中内情,所以有些懵逼,大眼瞪小眼。
夏目漱石好奇道:“正冈君,怎么了吗”
正冈子规无法回答,
陆时不明说,已经给他留足了面子。
于是,他也……
“轰动你私密马赛!”
土下座!
陆时被整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离开对方磕头的方向,
他实在是忍不住吐槽:“你说你们日本人怎么这样一个两个的……唉,我算是明白什么叫耻感文化了。”
耻感文化出自《菊与刀》,
对那本书的核心观点,陆时并不赞同,
毕竟作者是一个根本不会说日语、一辈子没去过日本的人,靠刻板印象加脑补用不到一年时间仓促拼凑出来的“学术著作”,不是地摊垃圾就不错了。
但沧海遗珠,关于耻感文化的内容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何况陆时确实被土下座了,由不得不信。
正冈子规低头道:“《礼记中庸》中说,‘知耻近乎勇’,‘耻’并不见得是坏事。”
看对方碰瓷《礼记》,陆时立即纠正:“‘知耻近乎勇’的‘耻’和你们的‘耻’不一样。前者是因为做错了事而感到羞耻,后者是因为失败而感到羞耻。”
正冈子规愕然,
“有什么不同的做错了事不就会面临失败吗两者……唔……”
蓦地,他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一阵,他才说:“陆教授,你说的对,我们应该反思。”
陆时一阵无语,没想到自己竟然给日本人发了反思卷。
他随意地摆摆手,
“没事。”
正冈子规叹了口气,像是不想在这里多待下去,对夏目漱石说道:“夏目君,给《杜鹃》投稿的事,拜托你了。”
说完,他对陆时深鞠一躬,径直离开。
长谷川和岛崎藤村对视一眼,赶紧与陆时和夏目漱石道别,快步跟上。
三人离开布莱雅路。
长谷川问道:“先生,你为什么……你怎么忽然……”
一旁的岛崎藤村也是满脸不解。
正冈子规说道:“陆教授不愧是历史学的执牛耳者,他实在是太了解我们日本人了。”
长谷川:
岛崎藤村:
两人依然不明就里。
正冈子规严肃地说道:“他刚才的话点醒了我。正如他所说,我似乎不会因做了错事而感到耻,而是……我竟然被发现了,我竟然失败了,太‘耻’了。”
长谷川一愣,随即也陷入沉思。
另一边的岛崎藤村却道:“有什么不同吗”
长谷川低声道:“岛崎君,你还是太年轻了。我们对对错看得太轻、对失败看得太重,甚至还有一套道歉的‘仪式’以应对失败,‘仪式’执行完了,有些错就没有了。”
岛崎藤村:“……”
他保持沉默,还是不甚明白。
正冈子规看向天际,喃喃自语:
“如果我们一直这样,将来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他不敢想。
伦敦的秋季送来凉爽微风,但吹在他的身上却如冬日酷寒的鞭打,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肺病所致。
他说:“岛崎君,按照你的构想,继续完成那本《破戒》吧。当你完成它的时候,你也许就会懂了。”
岛崎藤村懵懂地点点头,
“好吧。可是,夏目先生那边……唉……”
正冈子规没有接茬,
夏目漱石在英国火了,对日本文坛固然重要,
但是,真正厉害的还是陆时。
短暂的接触,让正冈子规意识到,谁才是那个伯乐。
他低声道:“我之前读了《无关紧要的57年》,觉得不过尔尔,远不如《枪炮、病菌与钢铁》综合性强。但今天和陆教授接触后,我的想法改变了,甚至想请他写一本书,分析分析咱们日本人。”
岛崎藤村惊讶,
“他一个中国人”
正冈子规纠正道:“一个能背俳句的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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