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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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叶宁含泪终于把郭碧婷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颓废的坐在一边，痴傻的望着恬静的郭碧婷。

这是一个傻女人，又是一个可爱、可敬、可怜的女人！郭碧婷静固的笑容，毫无血色的脸上泛着苍白，却依旧掩饰不住那份美丽和纯真，眼角的鱼尾纹也生出了几条，她也没能逃过岁月的无情……

正在此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长公主殿下，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护法大人他……他现在恐怕没有心情见您的。”这是蒙方嗫嚅的声音，带着几丝恳求。

“现在要开拔离开了，他不知道吗？难道要我们所有的人都等着他不成？您闪开，我自己进去跟他说！”外面，蒋旭飞不满的语气，冷冷的说着。

“莫非是为了枉落将的事情？”叶宁内力蒸干了眼里的泪水，望了一眼黑库叼，他不明白枉落将为什么会对黑库叼下手，心里暗自猜测蒋旭飞此来的目的。

“可是……”蒙方为难的声音，又有些底气不足。

“让她进来吧！”叶宁有些无力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如果蒋旭飞斤斤计较，蒙方恐怕早就被她杀了几回了。自己堂堂一个长公主，竟然被这样的拦在了外面！只是，蒋旭飞现在没有心情计较这个。

营帐门来被掀开，卷进了一股风尘仆仆，清晨的寒意，呼啸着一头扎进了营帐的里面。

蒋旭飞望了一下黑库叼，又望了一眼躺在软塌之上的郭碧婷，最后把眼神定格在叶宁的脸上，不悦的说道：“队伍要走了，您不知道吗？别人不敢进来说，非得让我通知您这个护法大人，您才肯动身么？”

明显带有着的敌意，叶宁心中暗道，将目光转向一边，也略带讽刺的回答说道：“任何想伤害我身边的人，都得死！枉落将他该死，他想杀黑库叼，就形同杀我！”

蒋旭飞的确是有些敌意，但却绝对不是为了枉落将！而叶宁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枉落将，否则，那么多的人，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单单是蒋旭飞来此。

蒋旭飞有些好笑叶宁的敏感，不过却不解释，既然叶宁这么认为，就让他这么认为好了。不过，经过叶宁这么一说，蒋旭飞有些目的的望了一下黑库叼，却只望到了一脸的平静和淡然。

“我是说，队伍要走了，您听不懂吗？难道要让所有的人都留下来给您守丧不成？”蒋旭飞气鼓鼓的说道，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她也不会因为叶宁的心情而有什么顾忌。因为，官书拂还在昏迷之中，作为她的姑姑，蒋旭飞岂能容忍叶宁在这里面对一个“情敌”身份的死人伤心？

叶宁愤然的望向蒋旭飞。可是蒋旭飞却一副毫不退缩的盯着叶宁。

“怎么，受不了了？我就说了一句，您就想发火？”蒋旭飞冷笑着，继续说道：“您可曾想过官书拂，她又有什么错误？我不管您在凡间的时候惹过什么风流债，但是，您既然对官书拂动了心，就应该处理好您以前的龌龊事情！”

黑库叼暗暗的闭上了眼睛，这个女人实在是够泼辣！

叶宁一惊，却猛然想到战争结束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官书拂！

“官书拂人呢？她在哪里，她怎么样了？”叶宁急切的问道，心里一阵不安。他对官书拂，是真正的爱。可是对郭碧婷，虽然是妹妹的感觉，可是别人却不这么认为。叶宁忽然觉得官书拂可能是伤心躲起来了。

“哼！还真望不出来，您还是一个花心萝卜！见一个爱一个！”蒋旭飞冷冷的哼道，却一时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而且，她也没有问清楚原因，叶宁是否真的是那样。

叶宁却没心情跟蒋旭飞解释，只是急切的问道：“您告诉我，官书拂人呢？”

“昏过去了！”蒋旭飞冷冷的说道。

叶宁心里一急，这真是雪上加霜！不待细问，叶宁急忙往帐外跑去。

“您干什么去？……官书拂她还不知道！”蒋旭飞急忙叫住叶宁，她只是来兴师问罪和带有几分告诫叶宁的意思，却没想让叶宁就这么鲁莽的去官书拂的那里“倾诉衷肠”！

叶宁忽然又止住了脚步，愕然的望着蒋旭飞。

“望您那点出息！有胆子做却没胆子面对！”蒋旭飞不满的讽刺。

叶宁心中不忿，却也没心思解释，只是焦急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官书拂怎么了？”

蒋旭飞瞥了一眼叶宁，冷冷的说道：“在您阻挡流漠言争夺宝石，口吐鲜血之时，官书拂就因为急火攻心的昏了过去。对于您那些风流债，我很庆幸她没有望见！可是，虽然她现在不知道，但却不代表以后不知道。您的事情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难免不会有人泄漏给她。而且，如果大哥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果您也可以想的到，您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蒋旭飞就朝着帐外走去。

“等等！”叶宁忽然叫住了她。

蒋旭飞不耐烦的回头，冷冷的问道：“又怎么了？”

“您们先回去，我十日之内必定返回！”叶宁思索片刻，艰难的说道：“十日之内，我想拜托您望好官书拂，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情，等我回去之后，我亲自给她讲明事实！”

蒋旭飞冷哼一声，但是眼神却有了一丝欣慰，“您干什么去？”

“我想回凡间一趟，把郭碧婷安葬在她的家乡！”叶宁望了一眼躺在软塌之上的郭碧婷，心里又是一阵心酸，“而且，我还请长公主殿下告之，如何才能返回凡界？”

有求于人，叶宁的口吻也变得有些低声下气，称呼也随之而改变。

蒋旭飞静静的望着叶宁，冰冷的回绝：“不行！下凡之事，需要大哥同意，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私自下凡！”

“回来之后，我必定负荆请罪！我想陛下会理解的！”叶宁硬着头皮，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

蒋旭飞冷笑一下，丝毫不客气的说道：“您的事情，大哥能不能原谅还很难说，又何谈下凡这种事情大哥会理解您？别做梦了”！

蒋旭飞说的不错，叶宁只是想问出如何下凡，才那般的说的，他自己又何尝不知自己的处境？只是，郭碧婷如果不能安葬在武道门，叶宁说什么也不会心安的！

“长公主殿下，凡间之行，我是一定要去的！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要把郭碧婷送回去，希望长公主殿下成全。”叶宁恳求的语气之中，又带着几丝坚定，“如果有人阻拦，我不惜使用武力。总之，一句话，我必须要回去一趟，十日之内肯定回来！”

蒋旭飞不满的皱眉，冷冷的说道：“您威胁我？”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和沉闷，黑库叼望望叶宁，又望望蒋旭飞，眼睛里有着一丝坚韧。不管什么原因，没有对错概念，叶宁，黑库叼是肯定会站在他那一边的。即使是知道明明是错的，黑库叼也会如此做，何况叶宁本就没有别的含义。

叶宁有些低沉的话语，轻轻回答道：“长公主殿下，您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蒋旭飞的眼神在叶宁的脸上停留了许久，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嘴上平静的说道：“离开阴阳涧，在边界守卫处，往南十万里，就是下界的地方！”

叶宁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欣喜和感激，急忙说道：“多谢长公主殿下成全！”

“您不必谢我！”蒋旭飞依旧淡淡的说着，“我只是为了我那个苦命的侄女官书拂，如果您还有良知，还记得官书拂对您的痴心一片，就应该遵守您的承诺，十日之内回来！”

没等叶宁再说话，蒋旭飞就转身准备离开，嘴里对着黑库叼说道：“白护法，我们走吧！”

“不行！我要和他一起回去！”

“不行！他要和我一起回去！”

黑库叼和叶宁，几乎是同时开口。

蒋旭飞又转回身子，眼里却有了一丝不耐烦的厌倦和愤怒，眼睛在叶宁和黑库叼的脸上扫视了几圈之后，冷冷的说道：“不行？哼！还真是患难生死兄弟！但是，我也要说不行！叶宁一个人回去，就已经很难做了，您们两个一起回去，万万做不到！”

蒋旭飞说的也很坚决，没有任何的商量的余地。她已经对叶宁做出了让步，对黑库叼，是绝对不会再妥协的。

“为什么？衣炫也是凡界之人，此次回去探望一下自己的家人，又有何不可？到时候，他和我一起回来便是了！”叶宁其实压根就没有打算再让黑库叼回来，不管是神界还是魔界，都可谓水深火热的是非之地，而且，像刚刚枉落将的行为，叶宁不敢保证还有没有下一次，叶宁是断然不会让黑库叼留在这里的。可是，望着蒋旭飞的态度，他只能违心的说。真到了凡间之后，那蒋旭飞想不答应也不行了。

蒋旭飞不耐烦的说道，口气依旧冰冷的不容商量：“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如果您非要这么做，那就您也不要回去了！我相信您的实力，或许您自己可以闯出去，但是，虽然大哥现在不在这里，有司徒空在，想带着黑库叼和这位姑娘的尸体全身而退，我想您也得掂量一下吧！”

“您……”叶宁有些气恼，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蒋旭飞的话语很对。他自己或许可以走，但是如果带着黑库叼和郭碧婷，那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不要再说了！如果您还想回凡间，趁我还没有改变主义，就赶紧出发吧！否则，真的撕破脸皮刀剑相对，对谁都不好！到那时候，叶宁，您可是真的没有立脚之地了！”蒋旭飞说的很激动，而且是极其的坚决。这更不是威胁，而是现实残酷的局面就是如此！

黑库叼几乎被人忽略的声音，此时又响了起来，“魔界，是不是用我来要挟叶宁？其实，在陛下让我这个废人做您的护卫之后，我就意识到了。而到了您那里之后，我更是坚信了这个想法，您如此的实力修为之高不说，就单单是您的身份，魔界之中，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打您的主义，除非他不想活了！所以，我这个护卫，根本就是摆设的另有目的，长公主殿下，我说的对不对？”

黑库叼虽然在聂小倩死后，情绪低落，但是他的智商却还在！黑库叼从来都是聪明之人，十年的无聊护卫生活，他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叶宁从未想到过这一点，源于他根本没有再生二志之心，他从神界出来，早就没有了退路，怎么会再“反叛”魔界？此时，听到黑库叼的话语，叶宁更多的是震惊和愤怒。

叶宁万万想不到，他一心要报效的魔界，竟然也会拿这种手段来束缚自己。不可置否，黑库叼的确是叶宁的软肋，如果叶宁要有什么动作，他是必须要考虑黑库叼的，可是，问题是叶宁根本就没有那个想法。

“长公主殿下，库叼说的对也不对？”叶宁有些激动，难道世上就没有一片真正的净土吗？

蒋旭飞心中暗悔，她刚刚的语气太过强硬，或许才因此漏出了马脚。但是，她又不可不承认黑库叼的心思缜密和考虑事情之精准。

“您们多虑了，大哥没有这个意思！当初是我望上了白护法，所以才要去了身边，如果因此引起您们的误会，我很抱歉。但是，我不让白护法回凡间，也压根没有要为人质的意思，这真的是很难做到！白护法，其中缘由，您应该也很清楚的，对不对？”蒋旭飞走到黑库叼的面前，一双复杂的眼神盯着他，几乎不可闻的声音低声呢喃道：“我的私心，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您难道不清楚么？”

黑库叼心中暗道：“这真是个疯狂不要命的女人！”但是，黑库叼的怀疑，却也从来没有改变过，他当然不会相信，蒋旭飞会偏偏选中了自己，在那之前，两人甚至都未曾见过面，所以人质的可能，是最大的存在！至于后来的事情，那完全是莫名其妙的扭曲，和稀里糊涂的发展，这两者根本就是毫不相干的！

可是，这却也正好说明，蒋旭飞的反应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之强！如此简单的解释，换做一般人，还真的找不到漏洞！而且，或许蒋旭飞的话语半真半假，对于黑库叼，她却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

黑库叼静静的望着蒋旭飞，希望能在她的眼睛之中读到何为真假！可是，就算是知道了又怎样？他依旧没有能力和叶宁突围出去！蒋旭飞说的不错，自己只是叶宁的累赘！

黑库叼轻轻的转身，走到叶宁的面前，勉强的笑了笑，慢慢说道：“您回去之后，就不要去我家乡了！他们望见了您，却见不到我，只会更担心。”

“您什么意思？您真的不和我回去？我可以立即回魔殿皇宫去，请陛下答应的！”叶宁急切的说道，他由刚才的不放心这里的险恶对对黑库叼不利，再听过黑库叼刚刚的想法可能沦为人质之后，就更加的不敢让黑库叼呆在这里了。

“算了！”黑库叼轻轻的摇头，脸上尽量的显示着平静和无所谓，“我回去，说实话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即使真的见到父母之后，只会让他们更担心。这样也很好，最起码他们还会有个想念……”

叶宁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黑库叼，他是真的不放心黑库叼在这里的！

黑库叼对着叶宁笑着点了一下头，最终还是转身，走到蒋旭飞的身边，对她说道：“长公主殿下，我们走罢！”

叶宁有些愤怒和郁闷的憋屈，眼望黑库叼和蒋旭飞就要出去了营帐，叶宁忽然喊道：“黑库叼！十一年了！您难道就不想望望您父母如今的样子吗？岁月无情，凡间没有长生之能，您……您如果不回去，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们了！！！”

叶宁犹豫了片刻，还是狠心的说了出来！

黑库叼即将迈出去的脚步，戛然停住。背对着叶宁的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颤抖的身躯不住的抖动，虽然极力的控制着，但依旧不能止住那剧烈的颤抖。抬起的脚，慢慢的落在地面上，黑库叼强忍着嗓子眼里的哽咽，拼命的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他何尝不知道凡间充其量只有百年岁月？十一年之前，白建冰夫妇就是人到中年了，十一年之后的今天，天知道他们苍老成了什么样子？凡间，有几个十一年？黑库叼更知道，此时如若不回去，他万难再有回去的机会，那也就意味着，他和父母，十一年前就是面临的生离死别！

可是……黑库叼知道，如果自己执意回去，叶宁肯定拼死也会把自己带回去的！然而蒋旭飞的话语非常正确，那样一来，叶宁成功的机会根本就是渺茫，甚至连生存的机会都会消失！

而自己如果不回去，叶宁却可以拿着蒋旭飞的命令，正当的回去。两者天壤之别，黑库叼又岂能不懂？

黑库叼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缓解心里的哭泣，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说道：“……一路顺风……‘早’些回来……”

其实，黑库叼更想说的是，不要回来！可是，蒋旭飞在这里，黑库叼又无法直接出声。灵魂传音更是不能，蒋旭飞的实力强过黑库叼很多，在她的面前传音，很容易就会露馅的。

黑库叼只希望叶宁能够读懂自己的意思：此处乃吃人的地方，回来干吗？

叶宁自然是要回来！且不说为了自己的承诺，也不说这里有黑库叼和官书拂这两个让他牵挂的人，也不用说自己形同父亲般的、恩师般的叔叔秋宏羽！就单单郭碧婷的死，聂小倩的死，神界对他们所做过的事情而言，叶宁也要回来！所以，叶宁即使是明白黑库叼的弦外之音，也是要回来的！

叶宁的脸上滑过一丝失望，黑库叼，真的变了吗？那个幼时的黑库叼，那个活泼的黑库叼，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黑库叼，那个永远喜欢挑战的黑库叼，那个永远充满着乐观和希望的黑库叼，真的不复存在了吗？

蒋旭飞和黑库叼是并肩站立的，她自然可以完全望的清楚黑库叼脸上强忍哭泣的表情。蒋旭飞的心里一软，她毕竟也是个女人！望到心爱的人这般挣扎，她又岂会好受？两个男人如此肉麻兮兮的，好像生离死别，蒋旭飞也有些同情。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官书拂，想到托洛尼侬，她又恢复了常态。她不是不肯通融，她真的害怕两人一去不复返！叶宁一去不回，官书拂会伤心，她只会心疼。托洛尼侬会咆哮，她也会安慰！可是，黑库叼若是一去不回，那么所有的凄楚，都落在了自己的头上了！她不能和自己玩这种没把握的赌博！而且，就如黑库叼所说，他回去即使见到了他的父母又怎样？那依旧不能改变什么！短短的十日，和以后漫无尽头的岁月相比，蒋旭飞知道孰轻孰重。

一想到这里，蒋旭飞收起她的妇人之仁，脸上恢复了坚定和淡漠，轻声对黑库叼说道：“我们走罢！队伍还在等着我们呢！”

望着黑库叼和蒋旭飞消失在眼前，叶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中却只能暗暗的祈祷，希望黑库叼的顾虑和猜测都是假的！

魔界队伍，整整齐齐的等待在营帐外的山脚之下，蒋旭飞下令出发，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着魔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