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你怎么穿老刘家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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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主辱臣死，自然主忧臣虑。</p>

如今，天子为受灾百姓而流泪、伤心。</p>

那责任肯定在他们这些宰执、元老身上。</p>

帘中的两宫，没有接他们的话，太皇太后只是自顾的说着：“老身和太后，都只是妇道人家，对天下事知之甚少。”</p>

“公等髃臣，皆是先帝股肱，社稷重臣，定有良策，可解此事。”</p>

“还请诸位髃臣，畅所欲言，勿有顾忌。”</p>

群臣听着，都是躬身不语。</p>

就连文彦博，也牢牢的闭着嘴巴。</p>

这就让冯京很奇怪了。</p>

他看了看自己身边站着的张方平，又敲了敲在前面的文彦博。</p>

虽然有些奇怪，但冯京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内心的冲动，上前一步，持芴道：“奏知两宫慈圣，臣先泰山、故司空、韩文忠公，曾于庆历七年安抚京东流民五十万，期间写有诸多条例、文章，皆汇编为一书曰《青州振济策》。”</p>

“今其原稿，在其子绍庭之手，若慈圣恩典，可招绍庭入宫，或能有益于淮南事。”</p>

帘中的两宫听完，似是商议了一番，然后太皇太后道：“善！”</p>

“便有劳冯卿去取来此书，明日献与官家。”</p>

冯京一听傻了。</p>

剧本不是这样的啊？</p>

难道不应该是马上遣使去他岳父在京城的宅邸取来那本书吗？</p>

为什么要等到明天？</p>

为什么是他去取？</p>

冯京有些不懂。</p>

但很快，他就懂了。</p>

因为在这个时候，文彦博回头，给他使了个眼色。</p>

这个眼色让冯京很不安，赶紧俯首谢恩。</p>

然后，冯京就听到了张方平的声音。</p>

“奏知两宫慈圣，老臣惶恐，斗胆以为，方今天子御极虽不过年许，然圣心仁德，有古先王之风；聪俊果决，有祖宗之佑；爱民如子，得二圣之亲教。“</p>

“今陛下圣心伤于淮南灾情，悯百姓之苦，则必有恩典，加于淮南。”</p>

“老臣死罪，敢请慈圣在此，候陛下醒转，先降德音，再定条贯。”</p>

张方平的话音刚落，左相韩绛就已经拜道：“老臣附议。”</p>

然后是尚书左丞张璪：“臣附议。”</p>

“臣附议！”知枢密院事李清臣持芴而拜。</p>

尚书右丞邓润甫紧随其后：“臣附议。”</p>

而右相吕公著，过了好一会，才施施然再拜稽首：“臣附议。”</p>

于是，门下侍郎李常、同知枢密院事安焘等人开始站队。</p>

显然，朝中已经悄然划分出了两个派系。</p>

左相派和右相派。</p>

这是冯京在河南府所不能发现的事情。</p>

而在这个问题上，两派宰执，都赞同了张方平的话。</p>

什么情况？</p>

冯京猛然醒觉过来，抬起头，看向他身前的张方平，暗骂一句：“老匹夫！”</p>

为什么？</p>

因为冯京发现，自己好像被张方平坑了。</p>

因为张方平的这一席话，直接将他架在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地方——他前头才奏请两宫慈圣，要去他老丈人那里请来当年老丈人在青州赈灾时总结写下来的《青州赈济策》作为蓝本来主持淮南安抚。</p>

结果，张方平立刻跳出来，请求两宫等待官家醒转，再请旨，有了旨意大家再按照官家的旨意来商议，怎么做这个事情。</p>

换而言之，张方平是踩着他冯京冯当世在这边演忠臣！</p>

张方平是忠臣的话，那他冯当世是什么？奸臣吗？</p>

冯京顿时冷汗淋漓。</p>

他虽然没有听过‘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这句话。</p>

但是，赵官家们敏感多疑的性子，他还是清楚的。</p>

这要是因此得罪了那个小官家……</p>

冯京赶紧缩了缩脖子，再不敢出声。</p>

但有个事情，他有些搞不懂了。</p>

当今官家，聪明、仁圣、宽厚之名，天下皆知。</p>

他也听说过，这位少年天子的诸多事迹。</p>

可问题是……</p>

这是救灾呀！</p>

而且，涉及淮南路这样的卡在大运河关键节点的地区的救灾大事。</p>

不是汴京城里过家家。</p>

这些宰执大臣、元老重臣们，就愿意跟着小官家的指挥棒转？</p>

他们不怕出问题吗？</p>

还有文彦博，为什么不出声质疑？</p>

当年六塔河的教训还不够吗？</p>

赵官家们一拍屁股就做出来的决定，害死了那么多人，还不够？还要跟着他们瞎胡闹吗？</p>

冯京是亲身经历，并参与过当年的六塔河之议的。</p>

他也是亲眼看着，欧阳修等反对回河的大臣们，在御前据理力争，甚至摆出了数学模型——然欲以五十步之狭，容大河之水，此可笑者，又欲增一夫所开三尺之方，倍为六尺，且阔厚三尺而长六尺，自一倍之功，在于人力，已为劳苦。云六尺之方，以开方法算之，乃八倍之功，此岂人力之所胜？是则前功既大而难兴，后功虽小而不实。</p>

然而，仁庙不听不听，王八念经。</p>

就是要一意孤行，终于酿成了延绵至今的大祸！</p>

黄河直接决堤，咆哮着变成了二股河！</p>

而当今天子，虽然聪俊，但在赈灾、救灾的事情上恐怕也未必能聪明到哪里去。</p>

证据就是——先帝也在回河上栽了大跟头！</p>

熙宁回河，再次重蹈六塔河的覆辙。</p>

河北至今，依然没有恢复元气！</p>

先帝尚且如此，先帝教出来的小皇帝，还能强到哪里去？</p>

所以……</p>

现在是什么情况？</p>

冯京真的有些不懂了。</p>

他哪里知道，元老宰执们，之所以肯相信赵煦，并且一致要求，要等他醒来，得了指示再来商议这个事情。</p>

这是有原因的。</p>

在过去的这一年半的事件里，赵煦一直在朝中表现出了极为合作、且愿意听得进意见的姿态。</p>

只要是他在场的听政，不管什么事情，他也愿意听一听不同意见，然后请大家议一议。</p>

甚至，还在执政难产的时候，发明出了宰执提名，待制以上大臣廷推的政策。</p>

将大宋与士大夫治天下的国策，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p>

反倒是两宫，特别是太皇太后，有时候会依着自己的脾气，一意孤行的做事，实在是有失士大夫之心！</p>

其次，则是赵煦已经在相关方面，出了成绩了。</p>

去年河北清淤，就做得很好，可谓成绩斐然。</p>

特别是东流道，经过清理后，今年一年，黄河都很安静——虽然这与上游降水减少有关。</p>

但成绩就是成绩！</p>

而今年，宋用臣再次挂帅率军南下救灾，也同样做出了成绩。</p>

只花了两百万贯，就基本稳定了淮南，特别是大运河这条动脉。</p>

皇帝肯听劝，还特别愿意征求专业人士的意见和建议，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情。</p>

同时，他在这方面还有成绩。</p>

不请他出来难道在这里听两宫拍屁股做决定？</p>

当年的六塔河，可差点没把大宋干崩！</p>

无论是宰执，还是元老，都不希望再来一次了。</p>

但冯京在七月中旬才入京，哪里知道这些事情？</p>

好在，文彦博见他的模样，就悄悄的对他轻声提醒了一句：“当世啊，若想留在朝中，以后还是要少说话，多做事。”</p>

和其他人不一样。</p>

文彦博在一开始，就感觉味道很不对！</p>

他现在严重怀疑，当朝的官家，在穿老刘家的衣服，而且还是汉高祖、汉太宗、汉昭烈帝的衣服。</p>

尤其是今天，这一场好哭。</p>

怎么看都像是汉昭烈帝的基操。</p>

不过呢，文彦博会将这个事情，埋在自己心里面，带到棺材里去。</p>

(本章完)</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