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格物风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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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p>

赵煦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中，微微喘息着。</p>

文熏娘拿着毛巾，轻轻擦拭他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p>

“我方才跑了多久？”赵煦问道。</p>

“官家今日晨跑，已超过一刻钟。”文熏娘轻声回答着。</p>

“善！”赵煦微微握了握拳头，内心有些振奋。</p>

花了一年多时间锻炼、调理。</p>

他的身体，终于是走向了健康。</p>

今天更是持续超过奔跑一刻钟才喘息。</p>

可喜可贺！</p>

须知去年这个时候他哪怕只是在御花园里，稍微的小跑一会，肺部就会喘息。</p>

有时候，甚至是多走一会，都会喘息。</p>

这是从小带出来的病根。</p>

如今，经过自己的锻炼、钱乙的调理，身体素质已是截然不同。</p>

赵煦感觉，只要他能保持好良好的作息，远离有毒环境，注重营养和锻炼。</p>

那么，他身体里的旧疾，有希望在成年前完全痊愈——小孩子的身体恢复速度和潜力，是远超成年人的。</p>

文熏娘看着赵煦开心的样子，也跟着高兴起来：“官家御体越发康健，两宫知晓了，也定会开心。”</p>

“嗯！”赵煦颔首，然后赵煦就看到了在御花园的回廊入口处的石得一的身影。</p>

于是，赵煦对着一直侍奉在凉亭外的冯景招了招手，吩咐起来：“冯景，去看看，石都知可是有事？”</p>

近来赵煦和文熏娘相处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敢打扰。</p>

都是文熏娘离开，那些人才会次第入见。</p>

这是来自保慈宫的意志。</p>

“诺！”冯景奉诏而去，文熏娘也很知趣的放下手帕，柔声道：“妾身告退。”</p>

“嗯。”赵煦点点头，将文熏娘留下的手帕抓起来，擦了擦自己的脖子。</p>

还别说，手帕上有着淡淡的芬香。</p>

石得一很快就被到了赵煦近前，躬身拜了三拜，问了安后，他就禀报：“大家，探事司报告说，昨夜汴京城的瓦肆里，多出了许多流言蜚语……”</p>

“好多人，都在那瓦肆中乱嚼舌头……”</p>

石得一一边说，一边端详着赵煦的神色。</p>

赵煦笑了一声：“都在说些什么？”</p>

石得一答道：“众人皆云，乃是提举专一制造军器局沈括，用‘格物致知’之道，格出来的一件军国重器在试用。”</p>

赵煦对此毫不意外。</p>

因为，在大宋连这大内都守不住秘密。</p>

就更不要指望外面的人能保守什么秘密了。</p>

事实上，在公开向宰执们演示掷弹兵后，火器威力的事实就不可能再保密了——其实之前，坊间就一直有流言在说，专一制造军器局在生产一种威力极大的火器，只要投掷出去，就可以糜烂数十步。</p>

只是没什么人当真，以为是那些专一制造军器局的工人在吹牛逼。</p>

昨天公开展示，众目睽睽下，那么多人看多了、听到了。</p>

大宋拥有能如雷霆一样巨响的火器的事情，自然不可能瞒下去。</p>

赵煦也不打算掩饰。</p>

当然，他也没有打算公开承认，更不要说公布专一制造军器局的颗粒火药制备技术了。</p>

石得一瞧着赵煦的神色，就差不多明白了，但他还是低着头问道：“大家，此事探事司要不要？”</p>

“不必了！”赵煦轻笑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一向是主张要让天下人说话的！”</p>

这个事情，应该大张旗鼓，鼓动舆论，加入讨论。</p>

至于会不会因此让辽国、西夏甚至是日本、交趾等国，点开了火药的科技树？</p>

赵煦并不太关心。</p>

因为首先，契丹人也好，党项人也罢，在没有亲眼见到掷弹兵的厉害前，十之八九不会重视这个事情。</p>

别奇怪！</p>

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都很容易沉浸在过去的经验中，对新武器、新战术毫不重视。</p>

比如现代历史上记载的一战、二战以及随后爆发的多场战争，就是典型例子。</p>

近现代的那些有着成熟体制的国家尚且如此。</p>

何况是如今的这些国家？</p>

这些国家的统治集团，哪怕得到了下面的人报告——宋国研究出了一种超级火器，威力巨大，一定要提防啊！</p>

但肉食者们十之八九，会嗤之以鼻——什么火器？就是那种会冒烟，会到处跑的东西？</p>

这种垃圾，威力再大十倍、百倍也是垃圾！</p>

我大辽皮室军（大白高国铁鹞子）天下无敌！</p>

你们这些家伙，没有情报，可以不报，别打扰大爷！</p>

只有在战场上，吃了亏，被打疼了以后，才会重视起来。</p>

这是被历史证明过的事情。</p>

古往今来，无数人都一次次栽在这种惯性思维和刻板印象上。</p>

其次，宋夏战争，已经近在咫尺。</p>

掷弹兵肯定会出现在战场上！</p>

所以，瞒不瞒也不重要了。</p>

就算赵煦现在拿着大喇叭，满世界吆喝——朕已经制造出了实用火器。</p>

契丹也好，党项也罢，或者其他什么人，想要制备出合用的黑火药，也需要时间。</p>

至于颗粒火药的制备技术以及大规模生产技术，更是遥遥无期——假如赵煦没有在现代留过学，清楚的知道了这条技术路线。</p>

大宋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走到这一步。</p>

何况，大宋也不会永远止步于投掷火器。</p>

沈括在专一制造军器局，已经组织了一批能工巧匠，手搓出了类似元末明初的火铳！</p>

虽然，良品率感人，虽然价格昂贵，费工费时。</p>

但是，这些火铳已经可以发射药子了。</p>

这意味着，只要技术和材料，继续发展，要不了多久，赵煦就可以着手建设大宋的神机营了。</p>

所以，赵煦根本不担心。</p>

只要大宋自身的技术进步稳步向前。</p>

所有人都只能跟在屁股后面吃灰！</p>

恐怕，等辽人和党项人，终于搞明白什么是黑火药的科学配比的时候。</p>

宋军已经推着虎蹲炮、佛郎机炮，拿着火绳枪，在掷弹兵的带领下，开始了平推。</p>

“这……”石得一却是有些犹豫：“两宫那边……”</p>

昨天回宫后，赵煦自是去了庆寿宫和保慈宫，汇报了校场之事，还和两宫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御龙直们投掷的榴弹爆炸的景象。</p>

两宫知道后，非常开心。</p>

向太后甚至喜的派了大宗正去景灵宫给列祖列宗，特别是先帝汇报了——火器已具，大宋社稷可安矣。</p>

站在两宫的立场上，当然是想着，将这个秘密捂住，牢牢控制在皇室手中。</p>

“两宫慈圣那边，我自会去说的。”赵煦摆手：“都知不必担心。”</p>

“再说了……都到现在了，消息早已满天飞，没人能控制得了了！”</p>

这是事实。</p>

真要管控，赵煦就不该带那么多人。</p>

甚至不该去城外。</p>

应该去开宝寺后面的那个荒山的山谷里，把人都隔开。</p>

所以，赵煦是故意的。</p>

故意将专一制造军器局的重要性凸显出来，也是故意要搅动舆论，制造热点，让所有人都来正式‘格物致知’，并让聪明人参与其中。</p>

石得一恭敬的低头：“诺。”</p>

“都知……”赵煦忽然叫住他。</p>

“告诉童贯，汴京新报可以看准时机，刊载一篇与格物致知有关的普及报道……”</p>

“朕会让沈括帮忙润色的……”</p>

石得一躬身领命：“臣谨遵德音。”</p>

赵煦摆摆手，道：“那就辛苦都知了。”</p>

“不敢！”</p>

目送着石得一远去的背影，赵煦也是叹了口气。</p>

“朕真是难呢！”</p>

“还得想方设法的帮着士大夫们转型……”</p>

至于士大夫们会不会乖乖的跟他走？</p>

这还不简单？</p>

筛呗！</p>

天下文官那么多，总会出现一批，愿意跟着赵煦的指挥棒做事的大臣。</p>

王安石变法，都能找出一大群支持者。</p>

他这个皇帝喜欢的东西，还能有人不喜欢？</p>

呵呵！</p>

再说了，儒家从董仲舒开始，其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给天下人，特别是统治者解释社会现象，并提供一套解决社会问题的道德伦理秩序。</p>

而历史已经证明，一旦儒生们无法向社会、向统治阶级解释社会现象，解决社会问题。</p>

那么等待儒家的一定是崩塌！</p>

魏晋清谈玄学和唐末五代的武夫当政，就是证据。</p>

所以，赵煦只要把儒家逼到他们必须解释社会现象的地步。</p>

那么，他们就会自己转型。</p>

用现代的话说就是——我成功后，自有大儒为我背书、辩经。</p>

带着这样的想法，赵煦站起身来，对着文熏娘挥手：“走吧！”</p>

“去庆寿宫，给太母、母后问安。”</p>

“哦……”文熏娘立刻乖巧的跟了上来。</p>

到了庆寿宫后，赵煦没费什么力气，就让两宫放弃了干涉舆论——因为赵煦说服了她们，现在干预晚了。</p>

消息早已经传的满天飞！</p>

当然了赵煦保证，一定会严令专一制造军器局，恪守颗粒火药的配方。</p>

同时还会调遣禁军，加强对火药司的监督、保护。</p>

两宫听完，这才放下心来。</p>

赵煦则在安抚完两宫后对太皇太后道：“不瞒太母，其实沈括还利用火药，制造出一种，专用庆典和节日之物……孙臣看过，确是喜庆、吉祥之物……”</p>

“孙臣已命沈括，备好数件，送入宫中，待太母圣节，于后苑燃放、庆贺……”</p>

太皇太后顿了一下，然后犹豫起来：“这不大好吧……”</p>

“官家如今还在守孝，老身又怎忍心在宫中庆贺自身生辰？”</p>

但她的神色，已经出卖了她。</p>

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想热热闹闹，舒舒服服的过个生日。</p>

特别是随着她的生辰接近，她想要热闹、庆祝的心思就越重。</p>

这一点，宫中上下，甚至朝中大臣都看出来了。</p>

只是没有人敢冒着得罪赵煦和向太后的风险，去捧她的臭脚而已。</p>

向太后在旁边，一看太皇太后的神色，立刻就道：“娘娘，只是家人在宫中，自己开心一番，热闹一下，应是无碍的。”</p>

赵煦也说道：“是啊，太母，无碍的，何况还是在后苑之中呢……”</p>

“这样啊……”太皇太后假意的推脱了两句，就道：“那就让沈括送到宫中来吧。”</p>

“诺！”赵煦微笑着，嘴角翘起来。</p>

这可是活广告啊！</p>

太皇太后过生辰，都放了烟火热闹热闹。</p>

民间的形势户、奢遮人家们，能忍得住不赶这个风潮吗？</p>

而烟花爆竹是暴利。</p>

更是增产扩能的最佳选择。</p>

这也是赵煦，不怎么在意对火药存在保密的原因——因为有烟花爆竹这个篮海！</p>

当然了，火药不保密。</p>

但制备技术和提纯方法，就必须保密了。</p>

现在，专一制造军器局里，都是分工合作。</p>

不到一定级别的官吏，压根不知道，自己负责的工序，具体是颗粒火药技术的哪一步？</p>

(本章完)</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