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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出了她的紧张,萧行之缓缓摇首,柔声叮嘱了一句“无妨”,随即他轻轻掰开了发妻握紧不放的手指,走向归海鸣,出手冲对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归海鸣微一颔首,眸色更黯,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出山洞。萧行之先将皮草覆好,小心地掩住了洞口,不让冷风灌入,之后,他又领着归海鸣绕到远些的地方,才压低声音道:
“你为风凌角而来?”
“不错。”归海鸣冷声回应。
萧行之苦笑一声,道:“飞廉灵角,脱之则死。我萧行之的命是你救的,若是平日,就算这条命还了给你,又有何妨!可眼下吾妻临盆在即,萧某绝不可能束手待毙。”
他这一番话,让归海鸣的眼角微微抽搐,面色格外阴沉。“飞廉灵角,脱之则死”的道理,他又何尝不明白?越是见萧言二人温柔缱绻,越是见他二人期待孩儿的降生,越是见那简陋洞穴透出家之暖意,归海鸣的心就越是低落。然而,十年来的希冀,父母双亲的生死,系于此,他又怎能因一时心软而放弃?
只见他紧抿唇角,额间成川,终是举起手中银枪,荡开灼灼寒光,冷声道:
“多说无益,拔剑罢。”
萧行之亦不再辩解,他抬起双臂,冲对方抱了抱拳。旋即,他额间萤纹爆出明光,随着手掌一翻,风刃聚集,化作一把剑刃涌动的透明长剑,剑指对手。
没有呼喝,没有交谈,甚至没有丝毫仇怨。一为救命,一为保命,两个沉默的男人,无声地进行着决斗。
萧行之手中风刃,荡起旋风阵阵,向归海鸣周身击去。一时间,飞沙走石,断云山的苦寒山风,也在飞廉的指引下,加入了战局之中。那风刃爆涨,怒张的剑刃在萧行之精妙的剑法下,几乎成了坚不可摧的剑网,如网如织,阻住了对手的攻势。
归海鸣银发飞扬,衣袂猎猎。狂暴的风将他包围,他运起妖力横起长枪,银枪寒光森冷,映在他冷峻的面目上。只见他长枪横扫,震力一荡,澎湃气劲掀起尘土纷纷,银枪灼灼,如一条银色长龙,冲破了旋风的桎梏,直刺对手胸膛。
萧行之激起掌中风灵剑,奇风所组的剑刃跃动不休,他身形矫若惊鸿,旋身掠去,剑尖微微下沉,竟是将那道银龙劈头斩开。只听一声铿鸣,枪剑相击,就在这一瞬,归海鸣剑眉微挑,一道蓝色幽火,如游龙一般缠上银枪杆,正是鸣霄之焰!
为避闇火,萧行之疾退数步,他大喝一声,额间萤光更盛,风刃上聚起萤绿色的光点来。而归海鸣那凝在枪尖的幽冥之火,仿佛蛟龙降世,在人间拉开一道幽蓝龙影。
一青一蓝,两道极光骤然相撞!
虚空爆破,轰鸣震天。妖力相撞,迸发耀眼光华,山石崩塌,山峦为之震颤。萧行之退了三步方才稳住身形,却止不住胸中气海翻腾,呕出一口血来。归海鸣侧身挥枪,锐利枪尖映着寒光,直指萧行之喉头。只见他垂下眼,哑声道:
“抱歉。”
话虽出口,枪尖却不曾挺进。归海鸣身形不动如山,臂膀上青筋爆出,却始终无法将那尖枪挺进半寸。
就在这时,身后忽传来一声惊呼,正是言若诗感到山体震颤,忍不住前来一探究竟。眼见这剑拔弩张的场面,言若诗想也不想,扑上来抱住归海鸣的胳膊,死死拉住,不让他出手的同时,她冲萧行之急切呼喊:“萧郎,快走!快走!”
此情此景,忽让岁月流转。归海鸣只觉耳边嗡鸣一片,他似又看见了那漫天的火光,看见了那斑斓剑阵,看见爹在烈火中怒吼咆哮,却被乱剑斩杀,看见娘眼含泪光,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然后化成蛇身冲出洞府……
指尖轻颤,归海鸣缓缓地放下了手中长枪。一双冰眸,此时竟带上了些许红丝,他缓缓抬眼,哑声道:
“昔日凡人术者为铸东海封印,屠杀妖灵炼化内丹。今日,我为父母复生,要杀与我无冤无仇的你。倘若我当真下了杀手,与那些卑鄙之人,又有何不同?你……走罢。”
见他放下夺命之枪,言若诗奔至萧行之身侧,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夫君。萧行之抬手抹去嘴角鲜血,抱起双拳,又咳出一口血来,方才说下去:“多……多谢不杀之恩……”
他话音未落,忽觉眼角寒光一闪。一道玄影骤然划过,激起一道血线,正喷溅在言若诗白皙的面目上。那一道热血,烫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她惊愕地瞪大了眼,却发现她所搀扶的丈夫,已是身首异处。
虚空之中,浮着一道魁梧身影。那人身穿战甲,身负金锏,正是应龙四尊者之首——玄翼。而他的右手里,拎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俊秀的面目上,剑眉、薄唇、额间绘有萤绿云纹,不是飞廉?萧行之,还能是谁?
言若诗瞠目结舌,直过了许久,才从喉管中隐隐挤出一丝悲鸣。那个纤弱单薄的女子,颤抖着向那头颅探出了手,一声呜咽堵在喉中,不成音调,只是哆哆嗦嗦地打着颤儿。
见此情景,归海鸣亦是震惊失语。他拔枪怒指玄翼,厉声呼喝:“玄翼,你……”
“老三,你心软了。”
只见玄翼抬起左手,冲归海鸣左右摆了摆,送来一个蔑视的眼神。下一刻,他仰天大笑,右掌中火焰蹿升。被他揪住发髻的头颅,在荒火之下,化为了神兽原形。玄翼毫不犹豫地抓起那鹿首,用力一掰,便将那闪烁着萤萤磷光的鹿角,猛地撕扯下来。
紧接着,他随手一丢,便将那头颅抛了回来,正砸在萧行之的身躯之上。尸首颓然倒地,鲜血从颈项中溢了出来。言若诗慌乱地伸出手,将那倒下的身躯抱紧在怀中,她用颤抖的指尖抓住那头颅,将他拼在颈项上,她用双手去捂那个血淋淋的伤口,想捂住汩汩向外喷涌的鲜血。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鲜血却不住地从指缝中渗出。
“萧郎……萧郎……行之……”
她一声一声地唤,想唤醒自己的夫君。可任她怎么呼唤,那双本该清亮温柔的双眼,却终究是永远地阖上了。
掌中的热血,像是滚烫的油,烫在她指尖,也烫在她心尖上,又像是剧毒腐水一样,将她的心蚀出了一个大洞来。呼啸的风声响在耳边,她听不见。归海鸣怒喝了什么,她也听不见。她只觉天地无声,万籁俱寂。什么妖灵异兽,什么山峦寒风,一齐都远远地离去了。天与地之间,只剩下她怀中那具渐渐冷却的躯体。
心脏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她突然想放声嚎哭,她很想问他,说好要伴她一生一世,说好要为孩儿起名,说好一家人安宁无忧,说好的这一切,他怎能离她而去?
“行之……行之……”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视野骤然转黑,她一头栽倒在血泊之中,终究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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