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白眼观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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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只驶过洞庭湖，然后经由湘江一路南下，直抵长沙。</p>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铁路，也没机会坐一次内河航运，切身感受一下洞庭湖。</p>

湖南巡抚部院，刚上任的巡抚赵尔巽新官上任三把火，把创办新式教育作为“新政”的第一急务。</p>

偏偏遇到了岳麓书院山长王先谦等人的阻挠，无论如何也得压一下他们的傲气。</p>

只不过岳麓书院名气太大，一直无人敢动，毕竟出过这么多大人物。</p>

但这位山长王先谦的确太跳，颇为让人头疼。</p>

此前湖南巡抚陈宝箴，是地方督抚中唯一倾向维新变法的实权派人物。当时就受到了王先谦和门生叶德辉的攻讦，以“滥保匪人”的罪名被罢黜。</p>

陈宝箴的孙子，就是民国时期大名鼎鼎的历史学家、语言学家陈寅恪。</p>

陈寅恪在长沙出生，但因为祖父政坛上的失落，随之回到了江西，陈宝箴去世后，又迁往南京。</p>

赵尔巽看得出来，现在的情况不能任由人才流失，缺的就是西学人才，要是不能办西式中小学堂以及高等学校，肯定会继续落后。</p>

当年曾氏为湖南留下的教育基础岂不中断。</p>

只不过任何新锐举动无一例外都会遇到阻挠，更何况还是晚清。</p>

熊希龄知道巡抚赵尔巽肯定着急于新学一事，带着李谕直接到了湖南巡抚部院。</p>

熊希龄看了一眼衙门外的马车，对李谕说：“山长今天果然在，还好按察使张鹤龄大人也在。”</p>

按察使是执掌一省司法的官员，即提刑按察使司的主官，正三品。</p>

张鹤龄同样是个对近代教育有不少贡献的人，后来还当过京师大学堂的总教习。</p>

从这也能看出湘派在晚清时期的地位，牛人太多了，就算是目前，朝中也有人——位高权重的大学士瞿鸿机就是湖南人。</p>

两人进入大厅，熊希龄为李谕、赵尔巽、张鹤龄、王先谦作了介绍。</p>

李谕落座后，熊希龄又悄悄在赵尔巽旁耳语几句。</p>

赵尔巽闻言大喜：“好办法！”</p>

王先谦看了一眼李谕：“尊下就是当朝帝师？连辫子都剪了，有什么资格给皇上讲圣人之学？”</p>

李谕说：“对不起，圣人也没说一定要有辫子。而且我给皇帝讲的都是西学，不管是阿基米德还是伽利略、牛顿等人，都没有留辫子的说法。”</p>

王先谦根本没听过这些人，但还是捋了捋胡须故作镇定道：“他们配称圣人？”</p>

李谕摊摊手：“我可没说。”</p>

巡抚赵尔巽说：“山长，如今朝廷已经下达旨意，要求各地兴建新式学堂。朝廷都这么说，看来是大势所趋。”</p>

“什么大势所趋！”王先谦说，“学啥不好，学洋人？”</p>

赵尔巽说：“新式学堂必然要兴建，不然朝廷会拿我是问。”</p>

王先谦也不敢违抗朝廷的命令，于是说：“抚台大人修就是。”</p>

赵尔巽接着说：“另外，旨意中有一条，为了加快进程，可以学院改学堂。”</p>

“学院改学堂？”王先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p>

赵尔巽对李谕说：“帝师，您从京城过来，就由您告诉山长吧。”</p>

李谕心中暗暗叫苦，怎么把自己推出来，你一个巡抚镇不住吗？</p>

只好回道：“没错，总督张大人的奏折已经得到了朝廷批复。”</p>

他灵机一动，把张之洞抬了出来。</p>

“湖广总督张大人？”王先谦明显语调有点往下掉。</p>

李谕说：“不仅这位张大人，管学大臣张百熙张大人也联名上奏。”</p>

湖广总督由于兼着兵部尚书衔，是从一品；管学大臣则是正二品。</p>

两个大员的级别相当高了。</p>

王先谦更不敢反对：“既然是朝廷的意思，确实要办。”</p>

“所谓学院改学堂，”李谕顿了顿说，“就是将现有的私塾、书院，改为对应的小学堂或者大学堂。”</p>

王先谦有点琢磨出味了：“帝师的意思难道是？”</p>

“岳麓书院名震天下，自然应当改制为湖南一省地位最高的大学堂。”李谕说。</p>

王先谦差点坐不住了：“就是说，以后我的岳麓书院里要教洋人的歪理邪说？”</p>

按察使张鹤龄笑道：“书院哪里分你的我的，是全省的。而且山长也说了，既然朝廷有要求，当然要遵照朝廷的意思办。”</p>

熊希龄加了一句：“也是为了岳麓书院不至于衰败。”</p>

“放……什么厥词！”王先谦差点爆了粗口，“学洋人的东西，才会让我圣洁书院堕落下万丈深渊！”</p>

赵尔巽喝了口茶：“本督已经下了决定，就按帝师意思来。将来有了岳麓书院的金字招牌，不怕我湖南的大学堂会比其他省份差。”</p>

王先谦大怒，他本来就抵触维新，如今维新派最热衷的新学却直接怼到了自家岳麓书院里，实在无法接受：“书院绝不接受如此荒唐的举措！”</p>

“哎——”赵尔巽说，“今后山长您还是岳麓书院的山长，只不过名头换成了大学堂总办，这名字也好得很嘛！”</p>

王先谦气得脸通红：“抚台大人，如此唐突的决定，实在是让我学院学子们寒心！”</p>

熊希龄咳嗽了一下：“提到学子，既然是新学堂，此前崇尚西学、推举维新而被退学的学生，也要重新招录回来。”</p>

王先谦彻底忍不了了：“断然不行！如果抚台大人如此做，我这山长绝对不会再担任！”</p>

赵尔巽巴不得他走，但还是假装挽留了一下：“山长要三思，岳麓书院离不了您。”</p>

王先谦看得出赵尔巽更加接纳熊希龄的意见，起身道：“道不同不与为谋，在下无法忍受，恕难继续执掌书院！”</p>

赵尔巽立刻假装特别难过：“山长，没了你，书院恐怕难以为继。”</p>

王先谦哼了一声，指着李谕说：“不是还有这位鼎鼎大名、让洋人都佩服的帝师吗，你们找他吧！告辞！”</p>

王先谦甩手走出了巡抚部院。</p>

熊希龄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抚台大人，您装得太像了！”</p>

赵尔巽轻松道：“多亏帝师妙计。”</p>

李谕连忙摆摆手：“不过顺水推舟。”</p>

这位赵尔巽是个比较复杂的人，现在如此推崇西学，其实是因为他认为西学对大清有用，并不是因为接纳维新或者革命党人。</p>

后来他总督东北，还和张作霖一起屠杀革命党人哪。</p>

另外此人在民国时期还做了件大事：组织编纂了《清史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