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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依给女儿起了个名字叫琴琴。秦一星家有个琴琴,自己家也要有个琴琴,反正两个琴琴永远不会见面。柳依依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在心里作怪,是想比一比吗?她不能回答自己。她问宋旭升:“这名字好听吗?”又说:“不管你叫她什么,反正我就叫琴琴。”宋旭升抱着女儿说:“琴琴,好听。”又偏了头问女儿:“叫你琴琴,你喜欢吗?你看她笑了,好聪明啊!”柳依依说:“将来她不听话,你会打她吗?”宋旭升说:“生他是个男孩我可能会打,是个女孩,已经对不起她了,还打她?”
柳依依在老家请了个人叫苏姨的来带琴琴。琴琴满了月,柳依依不想喂奶了,乳房一紧一松,多少次下来,就松弛了,不能叫乳房而只能叫奶袋了。生孩子真的是女人命运的转折点,往后想飞那是飞不起了。她对宋旭升说:“你看我一个月被你灌胖了这么多,吹起来似的,再胖就没个人形了,我还要出去做人的呢。”要断了奶用牛奶替代。宋旭升说:“母乳是不可替代的,这个科学你就不懂了。”柳依依说:“有些事情是科学也没办法的。骨感美人不科学,男人怎么那么喜欢?”宋旭升说:“别人喜欢不喜欢我不知道,我不喜欢。”柳依依指着电视机说:“哄琴琴去吧,哄我?那天看见你在这里面看模特,眼都直了,只差没流口水没把电视机吞了。”宋旭升拼命摇头:“没有,哪里有?没有。”又说:“难道谁还跟她们去比?女人过了三十,又生了孩子,还有什么可看的?爱看不看了。”柳依依说:“我知道不能跟她们比,跟谁都不能比。只有你可以跟濮存昕比。”又说:“你怎么也跟别的男人一样残忍?三十岁就爱看不看了,那她们还活不活?你干脆直说爱活不活得了!看都不要看还活什么活!”宋旭升说:“大家都是这样说的嘛。你除外,柳依依除外。”又说:“那是他们这样想,我是怕你不喂奶才说出来的。做母亲的人不能太自私了,就算牺牲一点体形,也是应该的。你保持体形给谁看?还不是给我看?你胖了,长等于宽,我都看你是天下第一美人,行不行?”
柳依依把这话看成一个承诺,但还是不想喂奶。就算宋旭升说的是真的,天下的男人不止他一个啊!真的胖起来,松弛了,他们会怎么想?跟宋旭升斗争了几天,柳依依终于放弃了断奶的念头。孩子是第一位的,为了她牺牲也是值得的。抱着上刀山下火海的决心,柳依依每天鸡汤牛奶排骨只管吃下去,她没想到自己的胃口会好到这种程度。
苗小慧抱着儿子来看过柳依依几次。把两个小孩放在床上玩,柳依依怎么看也觉得自己的琴琴要优秀一些。她嘴上不说,心里觉得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当苗小慧说自己的皮皮怎么好怎么乖怎么聪明,柳依依笑着附和几句,心里很别扭,觉得这简直是咬紧牙关鼓着腮帮说出来的。苗小慧提醒她,要趁现在孩子还小,把家中的经济权抓过来,不然将来就没有机会了。柳依依说:“反正也没多少钱。”苗小慧说:“现在没多少钱不等于将来没多少钱。”柳依依说:“我做女人失败呢,管不到他的钱呢。”苗小慧说:“谁也不是轻轻松松就拿到这个权利的,你把这条命脉抓住了,男人他想跳也跳不起来了。”
柳依依旁敲侧击好几天,想把宋旭升的收入搞清楚。单位收入是摆在那里的,颜福林那边是多少?柳依依说:“颜福林剥削你太厉害了,每天给他干到那么晚,连个周末也没有,还有化学毒气,我说你别干了,我们家的人就不是人?”宋旭升说:“快有点眉目了又别干了,那不是傻?”柳依依说:“那他也不能这样打发你,以为是打发叫花子吧!”宋旭升说:“以后家里的开支我包了,你的钱安排好你自己就可以了。”柳依依开了一张单子,从婴儿尿布到微波炉,要买几千块钱的东西。宋旭升看了看说:“好。”柳依依没想到他一口就承诺下来,看来外快还不是个小数,自己以前大意了。她说:“颜福林那里我不要你去了,我不赚那点小钱,也不受剥削。”宋旭升说:“怎么是一点小钱,比上班还多呢。”柳依依没听到似的说:“以为我们家的人是他的长工吧!”宋旭升急了,吞吞吐吐最后还是把实际收入说了出来,竟比研究所多几倍。柳依依说:“你这么忙,我每天闲着,我帮你管着这点钱。”宋旭升说:“唉,你带孩子这么辛苦。你用了多少钱都找我报销吧。”柳依依把奶头从琴琴口中拔出来,把琴琴塞给宋旭升说:“那你去带吧!”琴琴哇的一声哭了。柳依依心头一紧,双手本能地伸过去,宋旭升马上递过来。柳依依马上双手缩回,也不做晚饭,就出了门。
独自坐在一家咖啡馆里,柳依依心里想着琴琴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几次想起身回家,但又知道,一回家,自己就前功尽弃了。宋旭升一遍一遍打电话来,孩子哭了,孩子要吃奶了,孩子拉屎了。柳依依说:“是宋家的人,宋家不会管?”一直僵持到晚上九点,宋旭升妥协了,打电话来说:“你那么想管钱你就管好了,我还省得麻烦。”又抱了琴琴到咖啡馆接她。到了家里宋旭升说:“我家里有点麻烦,你知道的,我哥哥,我侄儿,你看是不是让我有点自留地,处理一下这些麻烦?”柳依依说:“我就那么不通情理,这个好人不会让我来做?你什么时候要寄多少钱,你说一个数,我第二天把汇款回执给你看。你家的麻烦也不至于太麻烦吧!”宋旭升说:“哪至于?每个月给他们一百块两百块,他们就笑傻了。”柳依依说:“那你这几个月还有一笔私房钱。”宋旭升愁眉苦脸说:“唉唉,那点小钱……”看看柳依依脸色不对,马上说:“那点小钱,给你,给你。我正准备说起这事呢。”
有一天,柳依依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无意中看到宋旭升在房里把琴琴的脚趾捏了好一会儿,又拿到眼前细看,看完了又双手把自己的脚抬起来,捏了自己的脚趾凑在眼前细看。这个动作柳依依看到过好几次了。都没有在意,这天却随口说了一声:“比谁的脚趾长呀?”宋旭升马上把脚放下去说:“没有呢,是呢,是呢,没有。”表情有点古怪。他的神态提醒了她,她心里雷似的炸了一下,脱口说:“是看她像不像你吧?”宋旭升身子像被击中了似的抖动了一下说:“像,怎么不像?你看我大脚趾和她大脚趾的形状,都是方形的,我们宋家的人都是这样长的。”柳依依说:“你比来比去比几次了,是什么意思?上次你侄儿来了还放在一起比,什么意思?”宋旭升说:“看到女儿长得像自己,男人总是高兴的吧!”柳依依说:“我怎么没看见琴琴大脚趾是方形的?你那么不放心,你最好是去做个DNA。”宋旭升说:“怎么不是方形的?当然不是正方形,脚趾尖是平的,你没看见?”又说:“你别这样说,你这样说我真的睡不着觉了。”柳依依怒视着他说:“这么小心眼儿的男人,没见过。”宋旭升避开她的眼光说:“我是乡下人,我封建,我心眼儿比针尖大不了多少。有的男人替别人养孩子,那是他们胸怀宽广,是雷锋,我学不来。”柳依依说:“你怀疑我!”宋旭升说:“没有,哪敢?”柳依依说:“你怀疑我!我在这房子里呆不下去了,我走!”宋旭升跳起来挡住她说:“就算我是小心眼儿,好吧?再说男人也有权利知道自己是不是这个孩子的父亲。”柳依依拼命推开他说:“你明天带她去验血吧,我走了!”宋旭升拉着她的手说:“你先喂了奶吧,到时候了。”柳依依甩开说:“宋家的人,宋家去管!”开了门冲出去,把门关得砰的一响。她快步冲下几级楼梯,放慢了脚步,等宋旭升追上来。又转了一个弯,柳依依停下来,侧耳去听,听不见开门的声音。柳依依犹豫了:自己可以到苗小慧那里睡一晚,可琴琴怎么办?饿了呢?冻了呢?哭妈妈呢?琴琴得有妈妈,没有妈妈不行。她噔噔跑上去,发现没带钥匙出来,就拼命捶门。宋旭升把门开了,柳依依也不望他一眼,从苏姨怀中抢过琴琴。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宋旭升跑过来说:“轻点,轻点。”柳依依闪开他,一只手开了门要出去。宋旭升抵住门说:“这么晚了,你带她出去干什么?”柳依依说:“我身上跌下来的肉,我想带到哪里就带到哪里去。”又说:“不是你们宋家的人,还不知是哪家的人,你管她干什么?”宋旭升身子挡在门口说:“求求你,求求你,你怎么折腾我都可以,你硬要折腾,你怎么折腾你自己也可以,你别折腾我琴琴。她这么娇嫩,怎么经得起折腾?”柳依依心软了,但仍作势要抱着琴琴冲出去说:“你帮我把门打开,我手不得空。”宋旭升把她和琴琴一起抱起来,放到床上去说:“够了吗?够了。”柳依依蹬着双腿说:“不够,不够!你明天带琴琴去验了血,我们再说话!”这时琴琴饿了,哇哇地哭起来。宋旭升说:“要喂奶了。”柳依依说:“你喂呀!”宋旭升把T恤搂上去说:“我没有奶,看,我没有,有奶我就喂了。”劝了半天,只好叫苏姨去调牛奶,又跑到厨房去监督着。等宋旭升把牛奶端来,柳依依已经敞着怀喂奶了,见宋旭升进来,转过身子,把背对着他。
十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琴琴断了奶。两人把琴琴视为天蝴蝶,无微不至。晚上琴琴就睡在大床中间,半夜醒来,左边摸一下,右边摸一下,如果有一边没人,就大哭起来。两人都抱怨对方把女儿看得太娇,抱怨完了,该娇还是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两人再有天大的矛盾,对琴琴却是高度一致。有了这种一致,争吵也总是过得去的。断了奶,柳依依悄悄称了自己的体重,重了二十多斤,有一百二十一了。她吓了一跳,也不敢跟谁说。这个体重是自己以前所嘲笑的,今天竟轮到自己了。脸上的妊娠斑,也像美国在伊拉克的军队,有了长期驻扎不肯撤兵的意思。身体的松弛,也是那么明显。她忧虑着宋旭升会怎么看自己?别的男人会怎么看自己?这让柳依依有了生活的目标,去健身房、美容店,去买各种化妆品,悟到这些地方其实都是为男人服务的。她跟体重和色斑斗争了几个月,什么办法都用尽了,钱也成千上万地流走,都打了水漂。柳依依不服,可心里也明白,这就是命运,不服也得服。晚上宋旭升不在家,她抱着琴琴看了又看,心里在说,为了你,妈付出怎样的代价啊!想来想去她觉得付出这样的代价还是值得的,琴琴乖,聪明,长得俊俏,很有灵性的样子,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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