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空中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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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梦想的楼阁里就不要男主人了?”劳里顽皮地问。
“我是说‘和善的人’,知道不?”美格说话时仔细地把鞋系好,才没让大家看到她的脸。
“你干吗不说想要个好丈夫,他博学多才、温柔体贴,再养几个小孩,要像天使一样?要是少了他们,你的楼阁可不会十全十美。”乔率直地说。她现在还想象不到缠绵的爱情,更瞧不起浪漫故事,可对里的那些,她却情有独钟。
“你的楼阁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匹马、几个墨水瓶,再加上几本。”美格气愤地回答。
“这哪里不好?我要一个马厩,养满阿拉伯骏马,几间屋子,里面堆满书,再用魔法墨水瓶来写东西,这样我的作品就会和劳里的音乐齐名。在搬进楼阁之前,我想先干一番大事——英勇的,要么杰出的大事,总之是等我死了都难被忘记的大事。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可我时刻准备着,说不定哪一天能石破天惊。我想我得写书,名利双收,才合我心意,这就是我最大的梦想。”
“我的梦想是平平安安地待在家里,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帮他们看家。”贝丝心满意足地说。
“难道别的什么都不想吗?”劳里问。
“有了那架小钢琴,我已经很知足了。只希望我们都能身体健康,能守在一起,就足够了。”
“我有很多愿望,可最中意的是想成为画家,去罗马,画一些漂亮的画,成为世界上最好的画家。”这是艾美一个小小的心愿。
“我们个个胸有大志,对吧?我们每个人,贝丝除外,都想名利双收,在每个方面都做得很出色。我在纳闷,我们中间有谁能如愿以偿。”劳里说着嚼起了青草,活像一头冥思苦想的牛犊。
“我有打开楼阁的钥匙,不过能不能打开这扇门,还要等着瞧。”乔神秘地说。
“我有打开楼阁的钥匙,不过就是不让我打开试试看。去他的大学!”劳里咕哝着,一边不耐烦地叹息道。
“这是我的钥匙!”艾美挥动着铅笔喊道。
“我可没有。”美格失望地说。
“不,你有。”劳里立刻回答。
“在哪里?”
“你的脸上。”
“胡说。那有什么用?”
“等着瞧吧,看它是否会给你带来好事。”小伙子回答。他想到自己知道一个小秘密,不由得放声大笑。
美格遮着蕨草的脸涨得通红,可什么都没问,只是望着河对岸,脸上流露出渴望的神情。那天布鲁克讲骑士故事的时候,脸上也带着同样的表情。
“如果十年后还都活着,我们再聚首,看看有多少人如愿以偿,或者接近了多少。”乔说,她总是胸有成竹的。
“天哪!到时我该多大了——二十七岁!”美格喊道。现在她刚刚十七,却以为是大人了。
“你和我将是二十六岁,特迪[1],贝丝二十四,艾美二十二。那时,我们将多受人尊敬啊!”乔说。
“希望在此前做出一些值得自豪的事情。可我是个懒汉,恐怕要‘蹉跎’了,乔。”
“需要一个动机,妈妈说,一旦有了动机,你肯定就会干得十分出色。”
“真的?我对天发誓一定努力,但愿有这样的机会!”劳里叫道,突然来了劲头,坐起来,“我能讨爷爷的欢心,就很应该知足了。我也确实尽力而为,但你们知道,这样做跟我的性格犯冲,真难哪。他要我像他年轻时一样,做个印度商人,但这还不如把我毙掉。我痛恨茶叶、丝绸、香料,痛恨他的破船运来的每一种垃圾。这些船只归我所有后,什么时候沉到海底我都不会在乎。我去读大学,应该遂了他的心愿吧,我献给他四年,他就该放我一马,不用做生意;但他顽固不化,非要我跟他亦步亦趋,除非我像父亲一样离家出走,自得其乐。如果家里有人陪着老人的话,我明天就远走高飞。”
劳里言辞激烈,仿佛一点点挑衅就能惹得他把扬言付诸行动。他正处于突飞猛进的发育时期,虽然行动懒洋洋的,却有一种年轻人的逆反心理,内心躁动不安,渴望能独自闯天下。
“我有个主意,你乘上你们家的大船出走,闯荡一番后再回家。”乔说。想到这么大胆的英雄行为,她一任想象力驰骋,同情心也被她所谓的“特迪的冤屈”激发起来。
“那样不对,乔,不可以这样说话,劳里也不能听从你的坏主意。应该按照爷爷的意愿去做,好孩子。”美格的口吻母性十足,“要刻苦努力上大学,看到你尽自己的能力来取悦他,我肯定他对你便不会这么强硬,这么不讲理。你也说的,家里没有人来陪伴他,爱他了。如果你擅自把他抛下,你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不要消沉,不要烦恼,要尽心尽责,这样你就能得到报偿,受人敬爱,就像好人布鲁克先生一样。”
“你知道他些什么?”劳里问。他对这个好建议心存感激,但对这番教诲却不以为然,刚才他不同寻常地发泄了一番,现在很高兴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开。
“只知道你爷爷告诉我们的那些——他精心照顾老母,直到为她送终,由于不愿抛下母亲,国外很好的人家请他当私人教师他也不去。还有,他现在赡养一位护理过他母亲的老太太,却从不告诉别人,而是尽力而为,慷慨、耐心、善良。”
“没错,是个大好人!”劳里由衷地说。而美格这时沉默不语,双颊通红,神情热切。“爷爷就是喜欢这样,背地里把人家了解得一清二楚,然后到处宣扬他的美德,使大家都喜欢他。布鲁克不会明白,为什么你母亲会待他这样好。她请他跟我一同过去做客,以礼相待,亲切周到。他认为她简直十全十美,回来后好些天都把她挂在嘴边,接着又热情洋溢地谈论你们众姐妹。若我有朝一日如愿以偿,会让你们看到我为布鲁克做点什么。”
“不如从现在做起,不要再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美格尖刻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让他生气呢,小姐?”
“每次他离开的时候看脸色就知道了。如果你表现好,他就显得心满意足,脚步轻快;如果你淘气了,他就脸色阴沉,脚步拖拉,仿佛要回去改进工作。”
“好啊,这样不错耶!原来,你通过布鲁克的脸色,就把我的成绩好坏全都登记着,对吧?我只看到他经过你家窗口时躬身微笑,却不知道你从中悟出一封电报呢。”
“没有的事。别生气,还有,噢,别告诉他我说了什么!我这么说,只是关心你的进步而已。你知道这里说的全是悄悄话儿。”美格叫起来,想到说话一时大意,不禁有点后怕起来。
“我从不搬弄是非的。”劳里答道,脸上露出特有的“大人物”的神气,乔如此描述他偶然露出的一种表情。“不过,既然布鲁克要做晴雨表,我就得注意,让他报告好天气就是了。”
“请别动气。我刚才并非是要说教或搬弄是非,也并非出于无聊。我只是觉得,乔这么怂恿你,日后你会为那种情绪后悔的。你对我们这么好,我们把你当作亲兄弟,把心里话儿都掏出来的。对不起了,我是一片好心。”美格热情而又腼腆地打了个手势,伸出手来。
想到自己刚才一时懊恼,劳里不好意思了,他紧紧握住那只小手,坦诚地说:“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脾气暴躁,而且今天一整天都心情不好。你指出我的缺点,像亲姐妹一样待我,我心里高兴。一时有莽撞得罪之处,请不要放在心上,我还要谢谢你呢。”
他一心要表示自己没有动气,尽量表现得和颜悦色——为美格绕棉线,替乔朗诵诗歌,帮贝丝摇落松果,帮艾美画蕨叶,证明自己是名副其实的“勤劳大家缝协会”会员。正当他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乌龟(河里刚刚爬出了这么一只和蔼可亲的动物)的驯养习性的时候,一阵铃声远远飘过来,通知她们汉娜已把茶“泡开”了,赶回家吃晚饭,时间刚刚好。
“我可以再来吗?”劳里问。
“可以,可你要好好表现,好好读书,就像识字课本上要求孩子们做的那样。”美格笑着说。
“我会努力的。”
“那你就来吧,我会教你打毛线,跟苏格兰男的一样。现在袜子的需求很大呢。”乔补充说,一边挥动着手中的袜子,就像挥舞蓝色的毛线大旗一样。这样,她们便在大门口分手了。
那天晚上,贝丝在月光下为劳伦斯先生弹琴。劳里站在门帘的阴影里,聆听小乐师的表演。那朴素的旋律总能使他浮躁的心情平静下来。劳里注视着坐在一边的老人,只见他一手托着满头白发的脑袋,深情地回忆着死去的小孙女。想起当天下午的对话,男孩决定心甘情愿地做出牺牲,心里暗自说:“让我的空中楼阁滚蛋吧,我要和亲爱的老人守在一起。他需要我,因为我是他的一切。”
[1]劳里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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