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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着,但季昀松还是敲了敲。
孙明仁从卷宗里抬起头来,说道:“进来坐吧。”
季昀松行了礼,在小厮搬来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孙明仁把手边的东西归置了一下,说道:“最近怎么样,还顺利吗?”
这句话看似寻常,但指向明确,问的就是他离开侯府,回归入赘身份这件事。
季昀松道:“多谢大人关心,前两天不太顺利,但最难的已经过去了。”
“是么。”孙明仁皱了皱眉,抬起头,逼视季昀松,“我不那么认为。昨日我去侯府赴宴,老侯爷说,你那妻主以死相逼,你不得不回去了?”
季昀松转了转扳指,看来老侯爷并未斩尽杀绝,给他留了一丝颜面。
但从同僚的反应来看,事实似乎绝非如此。
那么,一定是季春景做手脚了!
他说道:“并非如此,是下官主动回去的。”季春景已经下了手,不管他说不说,都会被忠义伯府的人针对,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孙明仁笑笑,“你倒是磊落,也就是说,你贪恋美色,心甘情愿做赘婿咯。”
季昀松想了想,“虽然这不是下官的初衷,但结果就是这样的结果。”
孙明仁道:“我明白了。”他朝小厮摆摆手,“上茶。”
季昀松微微松一口气,杨道文已经知道了,孙大人想必也不会被蒙在鼓里。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不必、也不能说得太明。
孙明仁道:“令正是什么态度。”
季昀松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她尊重下官的一切决定。”
孙明仁叹了一声,“令正倒是深明大义。”
季昀松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茶,“我们的事是她家长辈做的主,与她无关。”
孙明仁点点头,“我猜也是如此。如今你在翰林院的风评极差,对此你有何打算?”
“孙大人。”季昀松捏紧杯子,“首先,我朝允许赘婿做官;其次,云氏在下官最艰难时收留了下官,且体谅有加,给下官充分的自由,但这不该是下官出尔反尔、自私自利的理由。”
孙明仁严肃地看着季昀松。
季昀松有些忐忑,但并不改口。
隔了好一会儿,孙明仁眼里流露出些许笑意,他摆了摆手,“喝完茶就去办差吧。”
季昀松把茶水一饮而尽,“下官告辞。”
回到编检厅,杨道文飞快地凑了过来,“明昱,没事吧。”
季昀松笑道:“说了几句差事,能有什么事呢?大青又不是不许赘婿做官。”
杨道文抬起头,朝两个方向看了看,大声道:“就是嘛,律法写得明明白白,我们大青朝重视人才,允许赘婿科举,也允许做官。”
编检厅里鸦雀无声,无一人敢站出来与他对峙,之前那位老编修别过了头,看都不敢看他们。
有些人就是这样,即便书读得再多,也总爱做那些跟红顶白、见风使舵的蠢事。
杨道文道:“晚上喝几杯去?”
季昀松摇摇头,“杨兄好意明昱心领了,家里刚搬了家,什么都没有呢。”
杨道文拍拍他的肩膀,“那行,有事儿言语一声。”
季昀松拱手谢过。
……
这个时候的家具都是定制的,市面上很难买到成品。
橱柜、坐具什么的都好说,天气渐渐凉了,没有床榻可是不行。
云禧先去找两个泥瓦匠,盘了四个炕,连带着把中堂和医馆的火墙也一并做了。
然后才定家具,搞软装,整饬医馆,这一忙活就是十几天。
七月八日上午,木器行终于把药柜送了过来。
榉木材质,颜色和木纹都很漂亮,满满当当地摆在西侧墙壁前,一下子就有了医馆的模样。
只要进一些药材,枯荣堂就可以重新开张了。
生药铺子在秋硕街隔壁的春芳街上,听钱掌柜说,总共有四家,其中董记生药铺最好,价钱也高,一般只供几个医馆采买,像宁神堂、德义堂都在那里进货。
云禧空间里有药,并不在乎药的品质,但进药其实也是一个宣扬枯荣堂的过程,品相不好的药材绝不能买进。
十日,季昀松旬休,陪云禧去生药铺进药,小果子和丁婶子在家带孩子。
大约辰正,云禧给豆豆允诺了回来好吃的,安抚好小人儿,准备出门了。
季昀松已经拴好车了,见云禧出来,又自觉地把车带了出去。
云禧有些想笑。
如果在现代,开车,倒车,可尽显倜傥风流,这般牵马、带车就真的是一言难尽了。
脸蛋再帅,也只是个尽职尽责的车把式而已。
太没格调了。
季昀松说道:“上车吧。”
云禧一撩下摆,跳上副驾的位置,坐下了。
季昀松:“……”
云禧道:“车厢里面气闷,外面空气好,凉快得很。”
如今有钱了,她定做了几套样式和款式都不错的男装,一来方便在外行走,二来坐在副驾上不突兀,以便营造出一种彼此平等的感觉。
季昀松扫量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小鞭子一甩出发了。
云禧挑了挑眉,她是个大夫,男人的病都能看了,坐在马车外又算得什么呢。
这一路上,颜值极高的二人惹来了不少关注的目光。
季昀松从小就被看习惯了,无动于衷,云禧是现代人,又是个医生,更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二人可谓招摇过市。
路过秋硕街时,云禧看见了德义堂——门脸很大,豪华气派,仅仅是一走一过间,就有四五个人拎着药包上了马车。
云禧不羡慕,假以时日,她的医馆也不差。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春芳街第二家,董记生药铺斜对面。
云禧道:“我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季昀松不懂中药,去了也没用,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云禧快步过了马路,先在董记旁边的张记生药铺看了看。
在张记进货的人不少,但这里的药材质量真的很一般。
大黄根茎小,年份明显不足,偶有顶糠变质的现象;山药也是,根茎不直,大小不匀,一看就水大了;枸杞中还有变质的,简直让人望而却步。
她大概看了一圈,退出来,进了董记。
董记人不算多,但伙计们都在忙着。
药材质量明显比张记好多了,根茎大多个头均匀,茎叶果实色泽新鲜,一看就是好货。
云禧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遂决定在这里进货。
她朝一个看过来的伙计招了招手……
那伙计端详她两眼,说道:“不好意思,咱们铺子只卖熟客。”
云禧略略放低些姿态,唇角微勾,笑道:“在下多来几次不就熟了吗?”
她笑起来很好看,笑眼弯弯,亲和力极强,声音也没刻意压低,仍是清越好听的女声。
那伙计呆了呆,拒绝的话似乎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云禧道:“贵店药好,还请小哥行个方便。”
“这……”那伙计犹豫着看向柜台处。
柜台内外站着两个男子,柜台里的年纪大些四五十岁,外面的年轻些,三十出头。
年轻些的男子说道:“老董,你不是被人骗了吧,这参哪有一百年啊。”
老董道:“买人参不能只凭芦碗断定参龄,还是看茎、根、叶、皮和果实保准,这棵参你放心拿,绝对有百年了,只多不少。”
年轻些的男子摇了摇头,“老董你这就不对了,这么贵的东西,没凭没据就说一百年,你让我怎么心甘情愿付这个钱呢?”
老董收敛了笑意,“小王掌柜,咱们合作不少年了吧。”
小王掌柜寸步不让,“老董,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一棵百年参三四百两银子呢。”
老董道:“所以你觉得我会骗你?”
小王掌柜道:“我只是担心你被骗。”
云禧凑过来,朝锦盒里看了一眼,说道:“虽然芦碗不像一百多年,皮和根很像,五行六体都不错,而且,野山参有时候一年也长不了一个碗。”
小王掌柜不乐意了,“你懂不懂规矩,这有你说话的份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懂行,胡说八道倒挺在行。”他这话有指桑骂槐、一箭双雕之意。
“你……”老董面色一白,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汗珠瞬间布满了额头,继而大颗大颗地砸到了地面上。
“老东家,你没事吧。”一直注意云禧的伙计吓了一跳,立刻扑过来,把老董扶了起来。
老董弯着腰,捂着胃脘部,艰难地说道:“肚子痛,痛死了,呕……”
说着,他一扭头,吐了一地。
小王掌柜道:“老董胃气不和有些日子了吧,周院使开的方子还在不?赶紧煎一服,好好歇歇吧。”
那伙计道:“我们东家是得歇歇了,这两天都不大舒服,要不是小王掌柜要看参,他也不会到铺子里来。”
老董道:“方子还在。这参你要不要,不要我收起来了。”
小王掌柜摇摇头,“下次有好的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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