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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陌生人上身穿着灰色衬衫,下身是一条挺括的的确良裤子,他还戴着一幅黑色眼镜,看着非常地斯文。
季冬扫了他几眼,确定这个人不是大队里的人,心里立马就升起淡淡的警惕,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你好。”那个戴眼镜的中年陌生男子扫了季冬一眼,说着,“我是县里过来调查高晓军和秦桑两个人在这一边的劳动生活作风情况的。”
季冬一听就知道自己之前写的那一封举报信已经出效了。
“你问吧。”季冬点头回着,“你想知道他们哪一方面的情况,我会如实地回答的。”
他会好好地回答的。
“先说高晓军吧。”那个陌生男子先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你先说说,回头我再去你们大队长和支书那一边了解情况。”
“他啊,”季冬笑了笑,说,“他是两年前来这黎星大队的。这个人也没有别的坏的毛病,就是爱妒忌外加自私。”
“他看不得别人的好,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有什么事情都先想到他自己,从来不会替别人考虑的。”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工农兵大学的名额的。国家培养这样的人,也只是浪费时间和钱而已。”
那一陌生男人的脸此刻竟然有些沉了。
高晓军下乡才两年多。
想到工农兵大学的相关推荐细则,第一条就要是下乡够三年。
且不说这个高晓军的为人是不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所说的那样,就说他下下乡工作的年限,这从根本上就不符合了。
也不知道这黎星大队是怎么推荐的,怎么推荐一个不符合条件的人过来?
难道黎星大队的大队长和村支书真的像那一封举报信里所说的那样,是收受了高晓军的好处,所以才会推荐高晓军的。
他觉得有些头痛。
季冬时刻关注着这个陌生男子的脸色,等看到这个陌生男子的脸色变了,心里便有数了。
看来他猜得没有错,这个人应该是下来核查高晓军的背景的。
也不知道张家栋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能让高晓军挤了工农兵大学的这个名额。
“那秦桑呢?”这个陌生男子又问着。
“她挺早就过来这一边下乡了。”季冬想了想,说着,“不过,她还比较懒。不仅懒,还馋。”
“怎么说?”这个陌生男人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表情了。
“她确实很懒,经常找借口不出工。”季冬说着,“之前这个秦桑就骗一个男知青给她吃弄喝的。后来那个男知青醒悟了,不再给东西秦桑。”
“秦桑转头就接受了别人的好意。”
“怎么说?”那一个陌生男子脸此刻冷得有些难看,“她转头又找了另外一个男知青。”
“这个男知青厉害了。”
“有什么好东西都给秦桑不说,还帮着秦桑下地赚工分。秦桑的工分有一半是这个男知青帮着她赚的。”
这个男知青听到这里,忽然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季冬,问着:“你说的话是真的?”
季冬郑重地点头,说:“当然是真的。不是真的,还能有假的?你不信的话,你多找几个社员问问。”
“这些事在我们大队里又不是秘密,你一问,他们保准都知道。”
“那谢谢你。”那一个陌生男子对季冬道谢,说着。
“不客气。”季冬应着,“希望能帮上你。”
那陌生男人点头,转身慢慢地走着。
季冬站在原地里看了他一会儿,直到看到他走去问另一个社员的时候,这才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如此几日之后的晚上,张家栋敲响村东头的那一个大钟。
季冬赶紧搬了一个小板凳去晒谷场开会。
他到的时候,晒谷场里早就坐满了人。
他赶紧挤到李富强旁边。
“这是开什么会?”季冬有些猜到今天开会的目的,不过仍是装做不知道一样,说着。
李富强摇头,说:“不知道。我们都忽然被叫过来开会,也正是满头雾水呢。”
这个点正是忙的时候。
田里的稻谷到了施肥打农药的时候,地里的庄稼也到了除草施肥的时候。
特别是花生和黄豆,他们不仅得将地里的草给除掉,将化肥和农家肥撒在地上,还得翻土。
这些工作量都很大,他今天劳动了一天,手腕酸得要死,现在只想躺在床上睡觉。
结果这个时候要过来开会。
这么忙的时候,很少有会要开的。
也不知道要讲些什么东西。
高晓军正坐在李富强旁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右眼皮从今天早上开始就跳个不停,现在他的心慌得很,一点也不想听李富强和季冬在说些什么。
除了心慌,他还莫名感到烦躁。
自从上大学的名额搞定之后,他就再没有这一种感觉。
想到前几天有人下来大队里问社员有关他和秦桑的情况,他心里又开始发慌。
都怪那个人,事先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就到大队里来,并且一来,也没有马上去张家栋家里,而是在路上就拉着社员问起他的情况。
他平常跟村里人接触不多,也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评价他。
都到了这个关键的时刻,可不能出乱子。
高晓军暗暗地舒了一口气,让自己紧张的心情平静下来。他看向秦桑,却见穿着布拉吉秦桑在和齐婵玲她们那些女知青有说有笑。
看到秦桑这反应,高晓军心里好受一些。
是的。
上工农兵大学的名额都搞定了,他现在就只等着入学了,还担心什么?
怎么可能有变?
这般想着,高晓军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心也定了一些。
肯定不是讲这一个问题,若是有什么事的话,张家栋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他的。
季冬在和李富强说话之余,也分神地看了一眼高晓军。
这个高晓军比他想的还是稳重一些,现在竟然没有慌,还坐得稳。
只是不知道等会高晓军还坐不坐得稳?
要是他没有猜错的话,现在这个会,应该就是说工农兵大学名额的事情。
果然,等人到齐之后,张家栋又拿着那一个扩音器说了起来。
他先是说了几句套话,然后说到前几天公社有人下来调查高晓军和秦桑的情况。
说高晓军下乡不够三年,不满足工农兵大学推荐的条件,是以取消高晓军的资格。
至于秦桑,则是因为她劳动不积极,现在的工分还是让别人赚的,也不符合工农兵大学的标准,也取消秦桑的资格。
张家栋一说完,全场哗然。
毕竟之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高晓军和秦桑已经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坐在那里,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李富强也很震惊,但是震惊之后便是狂喜。
这两个人没有了资格,空出两个指标,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有机会了?
季冬曾经说过高考很有可能会恢复。
但是也只是很有可能而已,到底会不会恢复,那还说不定。
再者,就算会恢复,那他也不一定考得上。
他下乡那么久了,高中毕业就下乡,这些年一直在地干活,早就忘记了高中学过的知识。
而他之前想着看着也没有用,反正高考也取消了,所以这些年一直浑浑钝钝的。
现在让他重新拾起课本,这非常地难度。
而现在,空出两个指标,而他又是比较适合的,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有机会了?
李富强激动得一把就抓住季冬放在他膝盖上的手。
他抓得有些用力,季冬手上一痛,立马就将自己的手给抽回来,看着李富强。
等看到李富强眼角的喜意的时候,季冬心里一叹。
希望这两个名额空出来之后,李富强能够心想事成,若是又一场空的话,估计李富强会大受打击。
他有时候也不明白李富强的,明明他都说过工农兵大学的弊端了,但是李富强还是执着地要去争取这个名额。
唉。
散会之后,众人议论纷纷。
高晓军失魂落魄,他连他的小板凳也不要了,起身跟着人流往村里走。
李富强见状,帮着他将小板凳拿上。
秦桑哇哇大哭,周绍早就过去安慰着秦桑。
季冬不想理会儿那么多,拿上自己的小板凳快速地回家里。
今天辛苦劳累了一天,本来想早点上床睡觉的,结果却来这里开了半个小时的会。
他现在眼皮正在打架。
季冬一回到家里简单地洗个澡,连衣服也没有洗就睡了。
临睡之前,他庆幸自己今天早上起床之后就将水给邵银他们挑满了,要不然这个现在还得挑完水再睡。
不过可惜今天没能继续学习英语和语文。
抱着这个念头,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季冬往牛棚那一边挑完水,正刷完牙,拿了毛巾准备洗脸,忽然就听到门那一边传来一声巨响。
季冬吓了一跳。
而后,又传来一声巨响。
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季冬猛地将自己手中的毛巾给甩到搪瓷盆里,而的跑到大门那里。
他没有听错,也不知道是哪一个王八蛋一大清早就过来踹他家的大门。
这房子是他向张进步租下来的,要是有损坏的话,他得赔的。
这么大扇门,要是被踢坏了,想要重新做,还得向大队那一边拿条子上山砍树然后让木匠帮着做。
但是他跟张家栋有仇,日前已经撕破脸了,张家栋怎么可能会批条子给他?
季冬快速地将门打开。
门一打开,高晓军正在踢门,一个不稳,差点就摔了进来。
怒火中天的高晓军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是太生气了,所以他的反应也很快,速度站稳,怒瞪季冬,大骂道:“季冬,你个王八蛋,是不是你向那个公社的调查员胡乱说的。”
“你害得我没得上工农兵大学。”
话一说完,高晓军捏着拳头就往季冬的脸下打去。
他一个晚上没有睡,一直在想着这一件事,但是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散会后不久,他就过去找张家栋,质问张家栋拿了钱为什么不干事。
张家栋说这一件事他也不知情,并且还威胁他不要将他们的交易给说出来了,要不然,以后他别想在他那里开介绍信。
他又是气,又是恨。
他花了那么多钱,但是张家栋却没有将这一件事办妥,现在不仅不将钱给还给他,还威胁他!
高晓军气得想了一个晚上这一件事情。
今天他一大早就起床了。
起来之后,也顾不得洗漱,立马就跑过去大队其他的社员家里,问那一天是谁跟那一个调查员说他和秦桑的话。
当时那个调查员是过来村里的,所以肯定有人知道是谁跟那一个调查员说的。
这其中有他认识的社员,也有他不认识的社员。
最为关键的是,季冬竟然也被询问了。
他一听到季冬这个名字,还有什么不明白了?
他费了那么多心思,将下乡这两年多的人情都耗光了,钱也花光了才弄得这么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还没有他入学,季冬三言两语就将他的努力付诸东流。
想到这里,高晓军的眼睛赤红,手上的速度更快。
他快,季冬更快。
季冬往旁边一闪,避开高晓军的拳头,而后见高晓军仍是不死心地挥舞着拳头过来,怒了,一把就抓住高晓军的手,大声喝着:“高晓军,你一大早就过来我这一边发什么疯?”
“有病就回家吃药,过来我这里做什么?”
“季冬!”高晓军的眼睛红得能滴血,“你害得我没了名额,我跟你拼命。”
说罢,他整个都挣扎起来,使劲全身力气打季冬。
许是过于悲愤,一向被季冬压着打的高晓军这会儿竟然打了两拳季冬。
“你疯了。”季冬挨了两拳,痛得直咧嘴,而后使出了体内洪荒之力才将高晓军给压制住,而后照着高晓军的脸就是一拳,“什么叫我害得你没有了名额?神经病!”
就是他害得又怎么样?
高晓军还差点就害得他没有命!若不是有伍宗强,他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地待在这里呢。
他现在只不过报复回来而已。
呵,高晓军还以为他打他们一顿就罢休,想得倒是美哦。
“要不是你跟那个调查员胡乱说话,我又怎么会没有名额?”被季冬的手压得死死的高晓军想要翻身,却是怎么也翻不了,他只得怒吼。
调查的这几个人中,只是季冬是跟他有仇的,肯定就是季冬诋毁他,所以公社那一边才会决定取消他的名额的。
“我怎么乱说话了?”季冬冷笑,“我是实话实说。我发誓,我没有诋毁你半句。”
“那个调查员问什么,我都是实话实说。要是有半点假话,让我一辈子待在农村。”
季冬发这个誓的时候?,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
他是故意发个高晓军听了,目的就是要气死高晓军。
他没有诋毁高晓军,他只不过是实话实说。
高晓军气得要死。
他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非常清楚。
季冬是没有诋毁,但是他实话实说同样会让他失去名额。
高晓军心死如灰。
他跟季冬之间的纠葛,注定了季冬不可能替他美言。
季冬冷笑一声,放开高晓军。
“可见平常做人得做好人。”季冬重重地说着,“做一个坏人,还想要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想得倒是美哦。”
高晓军气苦地看着季冬,挥舞着拳头又过来。
季冬这会儿不客气了,压着高晓军就打。
打得正爽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合一。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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