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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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云登山, 山间雾深，日日如睡在雨中。</p>

八月时，戚映竹和时雨回到了落雁山的小居中。半月离开, 此间被杂树掩如绿海，步入其中，不见多少尘埃, 倒像是离家未久一般。</p>

戚映竹站在自己院落门口，她上前要推开院门, 便被那从马车跳下的少年抢了先：“我来！”</p>

时雨背着一个褐色包袱, 轻轻跳至门前。他轻轻一推, 门开后, 时雨自己先跳入其中观察了一下。然后, 他立在门口，向外探出一只乌黑的眼, 又冲戚映竹招了招手。</p>

戚映竹浅橘色襦裙被腰间系着的玉佩压着，女郎束着青色披帛, 发间流苏步摇轻晃，腰下飘带微扬。她亭亭玉立于山间汪林前, 清新婉约，恰如仙子。</p>

戚映竹用帕子掩口鼻, 挡尘埃、咳意，她又忍不住望着门后的时雨浅笑。</p>

时雨问：“你笑什么？你见到我很高兴么？”</p>

戚映竹嗔道：“我日日见你，缘何突然高兴？”</p>

她提着裙裾向屋中走，走过时雨旁边时，仰头看他一眼, 很认真道：“时雨, 你长高了。”</p>

——她认识他也不过四月多一些, 他便又猛蹿了一截。</p>

戚映竹心中忧思：他长得这般快，她却大约不会长了……或者说，她活不到再长大一些的时候了。</p>

时雨伸出一指戳她颊畔，道：“你又开始唉声叹气了。”</p>

戚映竹赧然，躲开他的手指，低头：“我没有。”</p>

时雨哼一声。</p>

他看她一眼，随意道：“央央说没有，那就没有吧。”</p>

他转而狡黠道：“可是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p>

戚映竹窘道：“你又不懂人的情绪。”</p>

时雨辩解道：“我不懂别人的，但我懂你的啊。我知道你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在发愁，什么时候准备叹气，什么时候又苦哈哈地写你的字作你的画……我看一眼就知道你的情绪，你信不信？”</p>

戚映竹怔怔看他，心间微麻。</p>

他总是轻而易举让她心动，无情的感情比风流多情更为真挚。谁像时雨这般，扰乱人心，他自浑然不知呢？</p>

戚映竹掩住心荡，侧过脸，轻声：“……先把东西搬进来吧。”</p>

——怪戚星垂，给他们马车上偷偷放了太多东西。</p>

戚映竹转身也要去马车中提包袱时，被时雨用肩挡住，他制止：“你别动。你不会干活，你坐着看吧。”</p>

戚映竹有些弱地辩解：“我也能提一点儿轻的东西。”</p>

时雨：“你不能！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提不动，你累了手酸腿疼脚痛，不还要我帮你揉么？虽然我很愿意帮你，但是你总是不好意思，每次都推推搡搡，怪没劲儿的。”</p>

他仰起脸，浓长的睫毛向着日头，金穗色的光在他星辰一般的眼睛中流动。他分外天真道：“为什么你总是放不开呢？是不是你嫁给我就好了？央央，你再向我逼婚吧。”</p>

戚映竹：“……”</p>

她转过脸，道：“……你先干活吧。”</p>

时雨盯她片刻，扮个鬼脸。他无所谓道：“你就躲吧。”</p>

——但这世上，没有人能够躲过一个杀手。</p>

他身形消失，戚映竹转过肩，抚着心口，微微喘口气。她心中羞涩又头疼，因时雨这几日，总是有机会就暗示她，明示她，寻着各种机会将话题转到婚事上去。</p>

他明明不通人情，他先前还言之凿凿自己不会娶妻，可他现在……戚映竹低声抱怨：“到底是谁向谁逼婚呀？”</p>

—</p>

之前落雁山上，尚有成姆妈在。这一次，戚映竹不动声色地将姆妈留在了山下，她越发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好，此时连药也不如何吃了，只想珍惜最后一段时光。</p>

只怪时雨黏人。</p>

戚映竹是打算与他好好相处，但他刚回到山上的第一夜，就迫不及待抱着被褥钻入她屋中，赶也赶不走。没有成姆妈在旁黑脸，再加上山间只有他二人，戚映竹心跳咚咚，面红耳赤，终是顺着时雨，关上房门，与他做一段假夫妻。</p>

时雨却仍日日催问戚映竹婚事。</p>

甚至白日她写字的时候，他缠着她，要和她行那苟且之事。时雨脑中知道的花样太多，便是隔几天实验一次，戚映竹也经常吃不消他的奇思妙想。</p>

竟然可以这样……</p>

竟然还能这样……</p>

这一整个夏日的尾巴，二人躲在山间，荒‘淫度日。</p>

有时候，戚映竹被他闹得无法，只好问：“时雨，你与唐二哥有什么交易？为何你那天，光天化日刺杀唐二哥，唐二哥到现在都不找你麻烦？既不找你的，也不找我的？</p>

”怎么闫大哥知道你和小随的关系，他丢了人犯，也不来找我要你呢？“</p>

时雨一窒。</p>

他自然清楚这其中缘故——唐琢不敢招惹他，唐琢忙着当世子，甚至唐琢为了当上世子，还要帮时雨掩饰时雨的刺杀，掩饰杀手楼的参与。</p>

唐琢必须和时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世子之位才会到他头上。</p>

至于闫腾风为什么放走了秦随随后，还不来追究时雨……时雨就弄不清楚了。</p>

时雨心虚地躲出门：”我去砍柴做饭！”</p>

——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时雨也学会了像戚映竹那样，顾左右而言他。</p>

他学习她，向来学得很快。</p>

罢了，时雨和唐琢的事，唐家大郎的突然遇刺……戚映竹心里其实猜到了一点，可她为了维持表面平和，也装聋作哑，当作不知。</p>

她希望自己是纯善之人，但她并不是纯善之人。事情不发生在她眼皮下，她都可以当作不知，缩在龟壳中不闻不问。</p>

少年走后，戚映竹又心酸，又无奈，又欢喜。她低头，继续写自己那两笔字，寻思着卖字画继续赚钱的事儿。院中没有听到砍柴声，身后却有一只蝴蝶飘了回来。</p>

时雨从后抱住戚映竹。</p>

戚映竹脸红，道：“我在写字呢，你又怎么了？”</p>

时雨犹犹豫豫，半晌未言。</p>

他举止有异，戚映竹不觉偏过脸看他。</p>

她面对少年青涩又英俊的面孔，时雨皱着眉盯她。对于一个向来无拘无束的少年，露出这般神情，可见是大事。</p>

戚映竹吃惊，放下笔墨：“怎么了？”</p>

时雨：“央央，你不嫁我，是不是因为我隐瞒了你很多事情？你不相信我？”</p>

戚映竹连忙阻止他：“我没那个意思。你隐瞒我，当有你的道理，没必要事事让我知道。”</p>

——她并不想知道他的杀手身份。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她不想再掺和江湖恩怨了。</p>

时雨却觉得她在说反话，他挣扎半天，道：“我是瞒着你很多事情，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试着，一点点告诉你。这样，等你清楚全部的我的时候，就嫁给我好不好？”</p>

他贴来，在她花瓣一般的唇间吮吸。</p>

亲吻让人心醉，拥抱让人心暖。她是痴人淫猫，每每想着克制，但是总也抵御不了时雨的气息。戚映竹心跳紊乱半天，少年才微微后退。</p>

二人唇瓣皆湿润，眸心皆莹黑。</p>

时雨看她半天，扑哧一笑：“央央咬我了。”</p>

戚映竹：“……”</p>

时雨问：“你想吃我的舌头么？”</p>

戚映竹呆呆看他，半晌道：“……时雨，很多话，不应该说出来的。”</p>

时雨见她又结巴起来，他倒是笑得很开朗，之前他的那点儿愁，被一扫而空。时雨抱起戚映竹，他转个圈，女郎的手抵在他肩上，轻轻斥他几声，他也不理。</p>

时雨抱着戚映竹倒在了床塌间，压着她向下。</p>

戚映竹身体僵硬，体内的血却开始汩汩活起来。他的手搭在她腰上，她便被练出了本能反应，跟着一颤。</p>

戚映竹呆滞地想：又来了么？她的闺训，全被她忘了个干净吧。</p>

但是这一次，戚映竹猜错了。时雨只是按着她胡乱亲了一会儿，他重新蹭了上来，让她周身颤抖、心口起伏连连，却等不到下一步。</p>

时雨贴着她的耳：“央央，我先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剩下的再一点点告诉你。”</p>

戚映竹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他那劲瘦干练的腰身，她已经疯了吧，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声。听到时雨在耳边舔她：“我有很多钱，很多很多钱……我特别有钱。”</p>

戚映竹糊涂地应了一声。</p>

直到时雨挣扎一下后，在她耳边吐出一个数字。</p>

戚映竹一下子睁大了眼，从混沌夏日情’事中醒了过来。她不可置信地扭头看时雨，时雨紧张万分抱紧她：“嘘，你别说出去。不然我就、就……”</p>

他的杀人威胁用不了，他只能没有力度地来一句：“我就再不理你了。”</p>

戚映竹呆呆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做杀手……这么挣钱么？</p>

她每日写写画画，写得手指头都酸，但是她没有时雨的一个零头多？</p>

时雨有点儿纠结地问她：“央央，你要拿走我的钱么？”</p>

戚映竹一愣，不解地抚摸他脑袋，问：“我为什么要拿走你的钱？”</p>

时雨回答：“因为男女婚后，女郎会管钱啊，郎君就要把所有钱给她。”</p>

时雨道：“什么都给她了。”</p>

包括钱财，包括前程，包括性命。</p>

戚映竹看他情绪低落，忍不住撑着身坐起来，她手托着腮，故意逗他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呀。那你把你的钱财全都给我，日后我帮你管钱，你要买什么，再管我要。”</p>

时雨：“……好。”</p>

戚映竹一怔。</p>

时雨仰头看她。</p>

二人之间，气氛凝滞，情愫萦绕。</p>

戚映竹蓦地扭过脸，掩住眼中的湿意。她声音带了更咽，唇却上翘：“傻时雨，我才不要你的钱。你留着慢慢花，日后……过更好的日子，别委屈自己。”</p>

时雨：“你是不是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