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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早亡,兄长病逝,丈夫一心只有天下,半点儿女情长都没有。

雍理幼时想着一定要好好照顾母亲,一定让她苦尽甘来,余生不再孤单。

可惜他太过年幼,再怎么支撑也还是留不住命薄的母亲。

母亲去世,雍理恨过父亲。

他总觉得父亲若是多陪陪她,若是在家时候多一些,若是不要这天下,母亲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早走了。

可后来父亲也走了。

母亲过世两年,他甚至没有原谅父亲,他就扔下了偌大个江山,兀自去了。

雍理身披帝服,高坐金銮,面对跪了一地的臣子,心中只有不安。

九岁。再怎么早熟,又知道什么?

孤独惶恐不安,却不能向任何人展露。

因为他是天下之主,是一国之尊,是万民敬仰的元曜帝。

他不能哭,不能累,更加不能害怕。

他必须像那正午的太阳,时刻照亮着大雍。

连太阳都有歇息的时候,他却只能在夜晚睁大眼,裹紧被子,思念着故去的母亲。

直到十岁那年,他见到了沈君兆。

一个白皙的、漂亮的、眼睛漆黑却空洞无神的小孩。

沈争鸣说他比他长一岁,雍理却觉得这孩子比他要小很多。

弱小、脆弱、轻飘飘。如柳絮一般,似乎不小心护着,他就被风吹走了。

那一瞬,雍理恍惚看到了母亲。

强烈的保护欲挤满了雍理小小的心脏。

他要护着他,要守着他,要伴他长大,要看他变强……

他希望他不是柳絮,他希望他是扎根地底,昂首天地,笔直挺立的苍天大树!

雍理念起沈君兆,心中便全是他。

从十岁到十六岁,相依相守的无数昼夜,耳鬓厮磨的许多时光,甜言蜜语的点滴时刻……

――等朕回来。

――朕一定回来。

――陛下不弃,臣绝不离。

――此生不负,来生依旧。

――陛下,臣惟愿生死相随。

生死……相随……

这四个字成了雍理活下去的信念。

他不能死!

他不能这样死在这里!

他做得这一切,费尽心思谋划的此次征程,为的不是死在这里。

他若这般闭上眼,沈君兆该怎么办?留在首京的沈君兆会怎么办!

他会随他而去的……

沈君兆不会独活!

雍理不怕死,却怕死了沈君兆会死。

半只脚踏进了忘川,黑白无常勾去了六魂,雍理距离死亡仅于一线,却硬是逼着自己留在人世间。

他隐约听到了人声,隐约听到了脚步声,雍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不知是如何发出的声音,他想活下去,想回首京,想见一面沈君兆,想告诉他……他想他。

“阿理……你是阿理,你怎落到这般境地!”年轻僧人的声音满是惊讶。

雍理睁开眼,恍惚间看到了一个遥远却极其熟悉的面孔:“薄乐?”

薄乐,薄家的少爷,他的年幼玩伴。

他到底还是没有撑住吗,竟见到了早亡的故人。

薄乐死了,如今在他眼前的和尚子难。他救了雍理,耗尽满身内力为其逼出毒素,又将师父留下的救命药喂给他。

雍理睁开眼时,已经睡在一个陌生的帐篷中。

子难面色苍白,声音沙哑:“你中毒太久,贫僧也只能尽力救你性命,至于你一身经脉……”

经脉尽毁,一身内劲全无。

子难不知他之前身手如何,却知从今以后的雍理身体只剩孱弱。

哪怕精心调养,只怕也会落下夏日骨痒,冬日筋痛的毛病。

雍理全无所谓,他只道:“我没死。”

子难与他说了一番自己如何被人喊去,又是如何发现强撑的他,又是怎样给他治疗……

雍理听完喟叹:“谢了。”不是幼时薄乐,而是今日子难。大恩如何言谢,只能铭记于胸。

子难并不知他遭遇,但他们连叙旧的功夫都没有,雍理急声道:“能不能帮我送封信。”

子难愣住。

雍理尚在病中,但眼中光点极亮,仿佛生命之火因此而燃,因此而旺,因此而盛:“是个不情之请,但真的对我太重要了,这封信不送出去,我……我……”

他怕极了沈君兆得知他死讯后出事。

他拼命活了下来,若是再与他阴阳两隔,那……那……他活下来的意义是什么!

子难并未多问,只道:“你说便是。”

雍理甚至来不及寻纸笔,扯过衣袖的破布条,咬了指尖血,写下六个字――

阿兆,等朕回来。

这时子难才知道儿时玩伴竟贵为大雍皇帝,也知道他心上住了一个人,更知道他拼命活下来只是为了再见他一面。

我执。

命中最大的苦痛。

可若是没了这份苦痛,他又如何能活下来。

砒|霜、蜜糖。

执念、信仰。

恨与爱。

人这一生,不过在此间徘徊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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