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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柳芷溪像经历了冰河世纪,和谐号内温暖如春,乘客们都脱去了厚重的外套,柳芷溪蜷缩在车上,觉得寒冷无比,仿若置于冰窖。有一瞬间,她希望列车永远不要到站,那样她就还有想象幸福的空间,还对未来残存一丝侥幸的希望。
广播员甜美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提醒她到站了,她磨磨蹭蹭,在最后一刻踏出了车门。列车继续向前行驶,她望着飞驰而过的车厢里,一个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正赖在母亲怀里撒娇,她痴痴看着,痴痴回想,却发现自己的脑海里,根本没有可以回忆的脚本。
辛晨曦在高铁站等她,天落着蒙蒙细雨,她没有打伞,那片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可以为她遮蔽风雨的屋檐已经摇摇欲坠,柳芷溪知道,她是没有庇护的孩子,只能努力奔跑。“婉晨,爸爸很想你,他一直撑着,就是想见你最后一面”,辛晨曦哽咽着对柳芷溪说。
“哥”,柳芷溪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泪水在脸庞肆意流泻,“不要离开我,不要抛弃我,好不好,我们,做一辈子的兄妹,我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柳芷溪泣不成声,辛晨曦没有说话,她从后视镜里,看见辛晨曦重重地点点头。
“爸”,柳芷溪看见父亲戴着氧气罩,躺在重症监护室,她隔着玻璃撕心裂肺地呼喊着。父亲陷入了昏迷,可是在听见她呐喊的时候,奇迹般地微微睁开了眼睛。父亲张开嘴,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是临终的嘱托,抑或是隐藏的秘密,可是柳芷溪再也听不见了,显示屏出现了一道平缓的直线,护士匆匆跑去叫医生,父亲缓缓地、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父亲的葬礼,很简单,辛晨曦和柳芷溪,把父亲安葬在辛晨曦母亲不远处的墓地,希望在天堂,他们可以互相致意、彼此对望,父亲的坟旁,柳芷溪悄悄挖了一个小坑,埋下了栀子花的种子。辛晨曦告诉她,冬天种栀子花,不会成活的,可是柳芷溪执意要这么做,仿佛这样,可以证明她曾是父亲生命里的一部分。
柳芷溪匆匆回了省城,她忙着找寒假工,积攒下个学期的生活费。叶子推荐她去一户人家,做英语家教,300元一天,一天8个小时,包午餐,周末休息一天。柳芷溪去试教了一天,那是一个八岁的男孩,有着他那个年纪的淘气顽皮,却散发着孩子的童真和善良。男孩叫筱辰,家里住在省城的碧桂园小区,虽然和苏家居住的碧桂园别墅群不能比,但是也算是还不错的小康之家。试教结束,双方都很满意,签订了协议,从下一个星期开始上课。
周末柳芷溪赖在宿舍刷题,宿管阿姨忽然找到她,“柳芷溪,楼下有人找你”。她正准备往楼下走,忽然看见穿衣镜里的自己,素面朝天的脸上冒出了青春痘,头发也乱糟糟的,穿着旧旧的睡衣。她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实在太抱歉了,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梳妆打扮好。宿管阿姨走之前,颇具意味地说了句,“是个很精神的小伙,挺帅气的。”
柳芷溪跑下楼,看见辛晨曦手里拎着两个大大的购物袋,她的心里,瞬间有暖流注入。“哥”,她欢喜地叫道,飞快跑到他的身边,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芷溪!”她一回头,看见叶子和暖阳,手牵着手,正朝他们走来。叶子显然看见他们了,当她的目光落在辛晨曦身上,便收敛了所有笑容,面孔僵硬而冰冷,如寒冬结的厚重的霜。她很快把目光收回,仿佛不认识一般,转头对暖阳温柔呢喃。
辛晨曦见状,脸上痛苦万分,刚刚经历了父亲的离世,他的心,如同寒风中被蚕食的猎物,一层层拨开皮毛,露出猩红的肉。他把两个袋子交给柳芷溪,然后转身离去,柳芷溪望着他的背影,觉得他是那样孤独而凄楚。转而联想到自己,柳芷溪哑然失笑,自己和辛晨曦,不是同病相怜吗?
晚上许久没有联络的何莹,忽然给柳芷溪发来了问候的信息,柳芷溪不明就里,却还是礼貌而客套地回复。在一长串无意义的嘘寒问暖后,何莹恰似无意地问,柳芷溪是否还在sho做助教,然后发了一个幸福的表情,告诉柳芷溪,她今天正式和辛晨曦在一起了,言谈措辞,骄傲无比,甚至胜过了她的幸福感。柳芷溪在心底叹息,她想起了不久前,有一天晚上,她返回办公室拿资料,却偶然听见了罗润与何莹的对话。
早上六点钟,柳芷溪就醒来了,这是她给男孩筱辰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她站在穿衣镜前比划着,不知道该穿呢子大衣还是套装,最后她略略思忖,换上了从天猫淘来的打折的耐克厚卫衣,搭配上简约大方的深蓝色牛仔裤,她的脚上,穿着几十元的、款式却很时尚的回力鞋。
文利以前送给她的那些昂贵的高跟鞋,她已经全部打包,放进了旧物回收箱。她的生活紧张而拮据,她却有一种重获新生的畅快,因为她不再是谁的附属品,也不是利益的牺牲品,她真真正正地、自由地属于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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