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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学子们一路朝着中辰街声势赫赫地行去,这一路,又吸引了更多好事者。

等抵达中辰街的安平大长公主府时,队伍已经壮大了近一倍,那些看热闹的百姓皆是兴致勃勃,目露异彩。

学子们在公主府的大门前盘腿坐了下来,那个青衣举子坐于最前方,对着公主府的方向高声道:

“端木府的大姑娘谋害堂妹,罪证确凿,若是不将其绳之以法,实在是天理难容,难平众怒!”

“新帝刚刚即位,若然不能秉公处置外戚,怕是让民心不稳。”

“还请大长公主殿下主持公道,还死者一个真相,令其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青衣举子说得一派正气凛然。

跟着这些读书人来看热闹的一些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彼此打听着消息。

当他们听闻京兆府发生的事,神情各异,有的义愤填膺,有的惊疑不定,有的兴味盎然,有的忧心忡忡,有的呼朋唤友……

公主府的大门口越来越喧哗,中辰街被这些人围得水泄不通,一眼望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公主府的门房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急忙派人去禀安平。

安平和一众宾客们此刻大都聚在戏楼里听戏,戏台上,几个浓妆艳抹、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戏子正扭着腰肢,随着那缠绵的弦乐声咿咿呀呀地唱着。

丫鬟压低声音把那些举子在公主府外静坐的事禀了,也包括那些举子声称端木纭谋杀堂妹。禀话的同时,丫鬟眼角的余光忍不住瞟向安平身旁的端木绯。

端木绯端着青花瓷茶盅优雅地饮着茶,神情恬静。

周围有几个女客也听到了,那些夫人们不由面面相觑,目瞪口呆,更有人差点被茶水呛到。

她们早就注意到端木纭提早离席,却怎么也没想到原因竟然是她被亲叔父状告谋害堂妹。

不少夫人们再也没心思看戏了。

有安平在,这些夫人也不敢大声议论,只能无声地交换着眼神,震惊、疑惑、好奇、思忖,皆而有之。

大部分人的心头都萦绕着同一个疑问:端木大姑娘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凶手?

于是乎,那些目光不免都看向了端木绯,试图从她的神情中找出些端倪来。

付夫人也在看着端木绯,眸中涌动着异常强烈、也异常复杂的情绪。

他们付家与端木家本来应该是亲家的,两姓结通家之好,偏偏因为端木家这对姐妹从中作梗,女儿与端木珩的婚事泡汤了,女儿更被一步步地逼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端木家这对姐妹委实欺人太甚!

付盈萱是付夫人唯一的嫡女,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付夫人如何不心疼自己的女儿。

但是端木家势大,自己不敢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老爷送到了静心庵,母女俩从此不得相见。

过去的这三年多中,她的女儿受了那么多苦!

想着瘦了一大圈的女儿,付夫人就觉得心口又闷又疼。

这是她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堂堂封疆大吏之女,她本该风风光光地出嫁,在夫家主持中馈,相夫教子,成为别人艳羡的对象,而事实却全然与之相反。

她的女儿成了付家的耻辱,成了旁人鄙夷的对象,从云端摔至尘埃……

付夫人垂下了眼睑,饮了口茶,茶盅中那沉沉浮浮的茶叶映在她眸子里,眼神纷乱。

这些年,她一直在后悔,后悔她为女儿做得太少……

为母则强,这一次,她一定要帮帮女儿。

付夫人眸底掠过一道坚定的光芒。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是不经意地叹道:“哎,婆母难为啊!”

付夫人的声音低若蚊吟,只有她身旁的兴和伯夫人听到了。

兴和伯夫人心念一动,忽然想起方才付夫人与她闲聊时,说起了她娘家大嫂的难处,她侄子最近刚刚续弦,本事一桩喜事,偏生那继室的娘家惯会来事,那新侄媳动不动帮着娘家去找付夫人的侄子哭诉,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以致她大嫂彻底厌了这个新儿媳,干脆就给儿子房里塞了人,以此来整治儿媳。

想着,兴和伯夫人心跳砰砰加快,目光热切地看向了安平。

是啊。

如果她是安平,端木家今天闹出这么难看的事,连累公主府也沦为旁人眼中的笑话,她只会厌了端木绯。

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能错过。要是自己能在安平面前露露脸,没准安平凤心大悦,就会为新帝择了自己的女儿……

兴和伯夫人的眼睛更亮了,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委婉地对着安平开口道:“殿下,举子们所言甚是,殿下且三思,莫要连累了皇上的名声。”

她虽然没有明说端木家,但在场的夫人们都能听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分明是直指新帝的名声要被端木家给连累了。

说着,兴和伯夫人忍不住朝端木绯看去,以为她会花容失色,惶惶不安。

不想,端木绯依旧气定神闲,径自饮着茶,优雅得宛如一幅仕女图。

兴和伯夫人心里既失望,又不屑,暗道:哼,端木绯再硬气又怎么样!要是安平非要给新帝塞人,端木绯还能不应,还能与安平杠上不成?!

没错,等女儿顺顺利利地进了宫,生下皇子,那么自家也未必不能从伯府升为国公府!

端木绯是皇后又如何,接下来还要看哪个皇子最有出息,母以子为贵,那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兴和伯夫人只是想想,就觉得心口一片火热。

周围的一些夫人也看出了兴和伯夫人这是想在安平跟前露脸。她们生怕被兴和伯府得了先机,也急了,纷纷附和道:“这杀人偿命,此案得秉公处理才是。”

“事关皇上的名声,确实该谨慎处理,不能冤枉了人,也不可寒了举子们的心。”

“……”

在一片热烈的附和声中,兴和伯夫人一脸期待地看着安平,希望她有所表示,自己才可以顺着往下说。

然而,上首的安平神色淡淡,红唇微抿,看不出喜怒。

她只是随手挥退了来禀的丫鬟,并没有任何指示,看来是不打算理会那些在府外静坐的举子们了。

一旁的游夫人、范夫人和林太夫人等女眷暗暗地交换着眼神。

她们都是明白人,心知肚明兴和伯夫人等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心里暗叹这些人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新帝是否选秀纳妃,那是新帝的选择,还轮不到臣子上赶着非要把自家女儿往后宫塞。

像兴和伯府、安定侯府这些府邸老盯着后宫的一亩三分地,也难怪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不想坏了今日牡丹宴的气氛,游夫人笑眯眯地岔开了话题:“殿下,清平署这出《牡丹传奇》唱得真是不错。前两年,清平署的戏目唱来唱去都是这几出,乏味得紧。”

范夫人凑趣地接口道:“是啊,前两年,各府举办宴会都宁可请外头的戏班子,像九思班、聆音班什么的,最近清平署、教坊司颇有几分长进,我瞅着请他们来唱戏唱曲的府邸也多了起来。”

“除了这出《牡丹传奇》,清平署还有几出新戏也唱得不错,什么《镜花缘》、《宝钗记》都可以听听。”

安平也起了几分兴致,笑着道:“那本宫可要留他们在府中多给本宫唱两天。”

她们一说起戏来,就兴致勃勃。

没一会儿,又有一个管事嬷嬷匆匆地跑进了戏楼,一直来到安平身旁,附耳对着安平说了几句话。

安平的脸色微微一变。

在场的夫人们立刻意识到怕是又发生了什么,莫非是府外的那些举人们又闹出了什么事?

安平立刻站起身来,对端木绯道:“绯儿,你随本宫走一趟。”

那些夫人们惊疑不定地看着安平,眼睁睁地看着她和端木绯就这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戏楼。

相比其他人,付夫人却是气定神闲,暗道:看来应该是成了!

付夫人藏在茶盅后的嘴唇微微翘了起来,面露喜色,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这又是怎么了?”付夫人故意皱了皱眉,小声地说道,“我瞧着殿下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

其他女眷再次面面相看,也不敢胡乱猜测。

一位着酱紫色褙子的夫人看着安平的背影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大长公主殿下这副样子呢……”

其他几位夫人也是频频点。安平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便是废帝在位期间,她境遇艰难,却也从来不会因此对废帝奴颜媚骨。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安平变了脸呢?!

莫非是跟新帝有关?

不少人的心中都浮现同一个想法。

付夫人环视了众人一圈,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

女客们闻言神色各异,有人迟疑,有人不以为然,也有人早就蠢蠢欲动,立刻就被付夫人说动了,五六位夫人紧跟着也纷纷地站了起来。

众人出了戏楼,一眼就看到安平和端木绯正沿着一条花廊往前方的莲影阁走去。

那些夫人们也都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很快,安平停在了莲影阁的大门前,端木绯就站在安平的右后方,两人静静地望着大门,都没有进去。

付夫人、兴和伯夫人等七八位夫人也停下了脚步,忍不住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在场的这些夫人都是内宅妇人,她们这把年纪见闻的内宅阴私都不少了。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大部分人都看明白了,这莲影阁内怕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还是见不得人的事。

莲影阁四面的窗扇都紧闭着,里里外外静悄悄的。

湖的彼岸隐约传来戏子的吟唱声,风一吹,声音就散了,显得遥远而缥缈。

所有人都看着安平,神情微妙,聪明人已经猜出了这水阁中里的人到底是谁。

说来这种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以前她们听闻得还少吗?!

气氛很是微妙。

付夫人的唇角又勾了勾,不动声色地朝端木绯逼近,悄声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端木四姑娘,你可考虑好了?”

端木绯转头朝付夫人看去,微微挑了下右眉,“付夫人。”

付夫人伸手做请状,含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一瞬,付夫人毫不躲闪,唇畔的笑意更浓了。

端木绯先动了,朝前方的一座假山走去,付夫人优雅地抚了抚衣裙后,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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