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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宪有些为难地微微蹙眉,眸色变得幽深起来。
端木宪其实很注意和慕炎的相处之道,公事为公事,私事为私事,从不混为一谈,就怕以后给小孙女惹麻烦。毕竟以后端木家就是外戚了,朝堂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还是谨言慎行得好。
论公,这件事既然已经交给了锦衣卫,自然不适合问慕炎;论私,这是公事,端木宪当然更不能问。
慕炎也许知道,但是端木宪却不能问。
“伯爷,我确实不知道。”端木宪摇了摇头道。
“……”宣宁伯的脸上难免露出几分失望之色,却也不好勉强端木宪。
厅堂里静了一静。
端木宪连忙又安慰对方道:“伯爷,依我之见,这件事你也别太担心了。”
“锦衣卫既然都已经从贵府撤离,那就代表贵府应该没有大碍,相信这次的事应该不会祸及全族。”
“你看看,这忠义将军府、郭府和边府……他们可是到现在还有锦衣卫把守,寸步难行呢!”
端木宪说这番话也并非是全然是安慰,也是他的心里话。
以岑隐的行事作风,一向是雷厉风行,杀伐果敢,如果他要治罪宣宁伯府,那么宣宁伯现在就不会好生生地站在这里与自己说话了。
说到之前封府的事,宣宁伯还是心有余悸,后怕地吓出了一身冷汗,魂不守舍地喃喃应道:“端木兄说的也是。”
自打那天被封府后,宣宁伯是怕极了,生怕会抄家,满门获罪,夜晚做梦都曾吓醒了好几次。结果,除了长子和长子的小妾孙氏被带走以外,府里倒是没什么别的事,锦衣卫封了伯府十来天后就解了封。
如同端木宪所说的,京中有些府邸直到现在都没解封,相比之下,自家应该不是重罪。
想着,宣宁伯稍稍冷静了一些,端起一旁的茶盅,喝了两口茶,心神稍定。
端木宪见他缓过劲来,缓缓地又道:“伯爷,我们这么多年交情,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宣宁伯犹如那惊弓之鸟,浑身一颤,连忙正色道:“还请端木兄赐教。”
端木宪捋了捋胡须,温声提点道:“伯爷,这个时候,你还是别到处打探消息了。你想想,孙家犯的那可不是普通的罪状,而是谋逆大罪,你再多打听,万一……”
端木宪点到即止地没再往下说,意味深长地看着宣宁伯。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万籁俱寂。
这时,一阵阴冷的穿堂风猛地刮了进来,刮进了宣宁伯的领口中,一股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宣宁伯是聪明人,立刻就听明白了端木宪的暗示,现在锦衣卫给自家解了封,那就说明自家的罪不算重。长子虽然现在在诏狱,但是只要他是清白的,也未必不能安然从里面出来。
要是自己打听得多了,万一让锦衣卫以为自家是在给孙家和南怀打听消息,那可就弄巧成拙,反而坏事!
宣宁伯以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只是想想,他心底就是一阵后怕,心潮翻涌。
罢了罢了。
宣宁伯在心里对自己说,对自家而言,现在最差的可能性也就是折一个儿子,总比一家子都折进去要好。
他能做的也只有耐心等待了,只希望长子没傻得勾结孙家通敌……
宣宁伯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神情冷静了不少,人却是骤然苍老了好几岁,不负往日的神采飞扬,看得端木宪唏嘘不已,心中长叹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咣!”
远处传来了一更天的打更声与更夫的吆喝声,在这腊月的夜晚显得尤为响亮刺耳。
宣宁伯对着端木宪露出了歉然的表情,再次站起身来,拱手告辞道:“今日真是多谢端木兄提点了,小弟就不打扰了兄台,改日再请兄台喝酒。”
宣宁伯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毕竟这年头落井下石者多,自从长子被锦衣卫带走后,他这些天无论走到哪里,旁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生怕与自家扯上关系。也就是端木宪肯掏心掏肺地与他说这番话了。
“伯爷,客气了。我送送伯爷。”
端木宪亲自把宣宁伯送到了仪门处,目送对方的马车从西侧角门出去了。
马蹄声与车轱辘声远去,四周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唯有阵阵寒风在耳边呼啸不已。
“哎!”
端木宪揉了揉眉心,幽幽地对着夜空中的明月长叹了口气,这才慢悠悠地返回了外书房。
虽说孙家的案子牵扯不到自家身上,但是端木宪同样发愁啊,他只希望锦衣卫那边能早早结案,如此,朝堂也能稳定下来,省得人心惶惶,朝堂上流言霏霏,不少官员都无心政务。
这段日子朝堂上是真忙啊,不止端木宪忙,礼部也忙。
礼部尚书范培中已经连续在礼部衙门歇了五六个晚上没回府了,几乎都快要熬白头发了。
不仅如此,更让范培中发愁的是,距离明年正月初一已经只有半个多月了,可是皇宫到现在都还没理好,皇后不愿搬出凤鸾宫,态度硬强。
这要是解决不了,之后该怎么办?!
范培中实在是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又跑了一趟凤鸾宫。
“皇后娘娘,迁宫之事……”
范培中才开口,就被凤座上的皇后冷冷地打断了:“范培中,你不用说了!”
皇后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衣袖,下巴微抬,“干脆这样如何?等到大年初一,本宫就一头撞死在这凤鸾宫,给新帝腾地方,你觉得如何?!”
她倒要看看慕炎能把自己怎么样!
皇后目光冰冷地俯视着下方的范培中,态度还是十分强硬,没有任何软化的迹象。
殿内的空气顿时一冷,周围的宫女们默默地垂首,盯着自己的鞋尖,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
范培中自然不敢应皇后这句话。他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简直快要给皇后跪下磕头了。
正月初一那可是新帝的登基大典,要是皇后真在那天把喜事变为丧事的话,他这个礼部尚书也该提前“致仕”了。
范培中眼角抽了抽,定了定神,只能好声好气地再劝道:
“皇后娘娘,千雅园风光秀丽,并不比这凤鸾宫差,且微臣已经令人重修千雅园的宫室,皇后娘娘尽管可以派人前去一观。有何处不满意的,微臣可以令人再修缮。”
“新帝登基后,您是婶母,住在此处多有不便。”
“还请皇后娘娘以‘大局’为重。”
范培中老生常谈地劝着皇后,但不管他说什么,皇后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全然不接话,自顾自地饮着茶。
大局?!皇后心里不屑,她都要被人赶出凤鸾宫了,还顾什么大局啊!
“……”范培中冷汗涔涔,实在是拿皇后无可奈何。
局面与之前的几次一样,再次陷入了僵局中,沉默蔓延。
范培中头痛欲裂,正迟疑着是不是先告辞回去找端木宪商量一下,就听后方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一个着青蓝色褙子的小宫女气喘吁吁地快步走到了范培中身侧,屈膝禀道:“皇后娘娘,大公主殿下来了!”
舞阳来了!原本面无表情的皇后微微动容,先是一喜,跟着又一下子冷下了脸,那双保养得当的素手死死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自从年初谢家被抄后,舞阳就离京去了建宁寺,皇后就再也没见过舞阳,不知不觉也有九个多月了。
舞阳是皇后的独女,皇后心里自然是想念女儿的,却也同时是有点怨她、怪她的。
若非是舞阳,谢家何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明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舞阳,可是舞阳呢?
舞阳心里有她这个母后吗?!
谢家倒了,她这皇后也就到了无依无靠、任人揉搓的境地,一个礼部尚书就可以上杆子逼自己从凤鸾宫搬走!
皇后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涌上各种复杂的滋味。
皇帝不看重她,许是因为她膝下无子,可是居然连她的女儿也这样无视她,轻慢她……
皇后心寒如冰,这么多个月过去了,每每想来,她依旧无法释怀。
皇后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断然道:“不见。”
皇后心知肚明,舞阳选在这个时候进宫,肯定和范培中一样也是来劝她的,如此,不见也罢。
皇后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帕子捏得更紧了,眸色幽深。
她一心为了舞阳,但是舞阳自八月与简王太妃一起回京后,这些日子来从来不曾进宫看望她,现在又是为了别人进宫来见她,说到底,只是为了劝她退让。
一旁的大宫女兰卉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是皇后身旁贴身服侍的人,自然知道皇后是嘴硬心软,皇后心里怎么可能不想见大公主,毕竟大公主那是皇后的命根子。
然而,皇后现在正在气头上,怕是自己劝,皇后也不见得听得进去,还会觉得自己下了她的面子。
来禀的小宫女无措地看了兰卉一眼,犹豫着从殿内退了出去,快步又返回了院子口。
披着一件鸦青色镶貂毛厚斗篷的舞阳身姿笔挺地站在寒风中,一头浓密的青丝梳了个弯月髻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发髻上除了一支银镶玉发簪外,不见一点首饰,整个人看来素雅却又不失高贵,明丽动人。
“大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说不见。”小宫女对着舞阳屈膝如实地回禀道。
舞阳微微挑眉,她的反应不是转身离开,而是干脆从那小宫女身旁走过,朝凤鸾宫的正殿走去。
小宫女怔了怔,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急急地追了过去,嘴里喊着“殿下”,却也无人敢阻拦舞阳。
舞阳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一直来到了正殿中,抬眼直视皇后。
范培中飞快地看了舞阳一眼,机敏如他心里隐约也猜到了舞阳此行是为何而来。
范培中识趣得很,立即就对着凤座上的皇后作揖道:“皇后娘娘,那微臣就先告退了,请娘娘再仔细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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