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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内,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班头带着五六个衙差快步来到了京兆府大门口。
为首的班头看到府衙外喧喧嚷嚷,不禁皱了皱眉。他扫视了舞阳、李廷攸、谢二老爷等人一圈,心下有种不妙的预感:这些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这恐怕又是一桩麻烦的差事找上门了!
可即便如此,班头还是挺直腰板,硬着头皮问道:“何人击鼓鸣冤……”
班头话音还未落下,谢二老爷已经急切地说道:“没事没事!这是我们谢家的家事,我就带女儿回去!”他意图粉饰太平。
谢?!班头心头不想的预感更浓了,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谢”吧?!
“二舅父,是不是你谢家的家事,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舞阳淡淡地瞥了谢二老爷一眼,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谢向薇身旁,姿态高贵而优雅,“薇表妹,你可要跟二舅父走?”
谢向薇的回答是用手里的木槌又重重地击下一鼓。
“咚!”
她以此回答了这个问题,她不走。
谢二老爷仿佛被当面打了一巴掌似的,脸色铁青。
谢二夫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尖声对着谢向薇威胁道:“谢向薇,你今天要是不跟我们走,你这辈子就都不要回去了!”一个没有娘家的女人,这辈子也只会被人看不起!
谢向薇身子一颤,却是没去看谢二夫人,态度坚定地对着班头道:“我有冤要申!”
从方才这些人的寥寥数语中,班头心中几乎可以肯定这家人就是他想的那个谢家。
班头对着身旁的一个衙差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去通知京兆尹,心里为京兆尹掬了把同情泪,这件官司肯定是不好判!
那衙差匆匆地跑进去通禀,班头则对着谢向薇伸手做请状,“这位夫人请!”
谢向薇深吸一口气,提着裙裾昂首跨过了高高的门槛。舞阳、李廷攸、谢二老爷、谢二夫人也都跟了进去。
没一会儿,京兆府的门口只剩下了围观的人群,一个个都好奇地伸长脖子朝大堂方向张望着。
马车里的涵星也在张望着,但从她的角度,根本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涵星失望地扁了扁嘴,心里像是有根猫儿的尾巴在挠似的,挠得她心痒痒。
“绯表妹,”涵星转头对端木绯说道,“本宫进去瞧瞧,一会儿再回来告诉你好不好?”
啊?!端木绯傻乎乎地眨了眨眼。
涵星一本正经地拍了拍端木绯的左肩,叮嘱道:“绯表妹,你可千万别出去,乖乖在这里等我们,不然就不好玩了。”
“……”端木绯还来不及说话,涵星已经风风火火地下了马车,急切地拎着裙裾朝京兆府小跑了过去。
涵星一进京兆府大门,就听到大堂方向传来“威武”的喊叫声,京兆尹何于申已经坐在了大堂的公案后。
京兆府的衙差们都还记得涵星,谁也没敢拦着她。
何于申一看涵星也来了,头也更大了。来一个大公主舞阳还不够,竟然又来了一个公主!
不过,四姑娘怎么没来呢?!何于申有些失望地想着。
涵星仿佛没看到何于申那纠结的脸色般,笑眯眯地说道:“何大人,你别在意本宫,你审你的,给本宫摆张椅子就好。”
“四公主殿下,请。”何于申恭恭敬敬地给涵星行了礼,嘴角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暗道:两个公主坐在那里,他能当做没看到吗?!大公主和四公主摆明是来给这谢氏撑腰的,承恩公府这次怕是占不了什么便宜……
衙差立刻就去给涵星搬了把椅子,摆在了舞阳身旁。
谢二老爷和谢二夫人也没想到涵星也来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倒是没太在意。谢向薇姓谢,与四公主没有一点干系,四公主来了又怎么样!
涵星落落大方地坐下了,眼睛晶晶亮地看着何于申,催促道:“何大人,你尽管审案吧。”
何于申心里愈发无语,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拍了下惊堂木,道:“堂下何人?有何冤屈?速速道来。”
跪在堂中的谢向薇抬眼看着何于申,道:“奴家乃是承恩公府谢氏女,在家中行五,三日前由父母做主嫁入怀远将军府三公子刘光顺。奴家不堪刘光顺毒打,要与其和离!”
这个逆女还真敢说!谢二老爷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得很,今天谢家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外面围观的那些百姓也都听到了,瞬间哗然,交头接耳地讨论了起来。
这和离不稀奇,三朝回门就要与夫婿和离,那可就少见了!这是受了多大委屈,才会如此啊!
既然要和离,那自然要夫妻双方都在场。何于申便吩咐道:“来人,传刘光顺到京兆府。”
“是,大人。”一个衙差立刻领命而去。
谢向薇深吸一口气,吐字清晰地继续道:“何大人,奴家还要诉父母侵吞先母的嫁妆,请大人做主将先母的嫁妆归还奴家。”
这句话落下后,整个大堂内都静了一静。
大堂内的众人乃至京兆府大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全都被镇住了。
连舞阳也有点意外,挑了挑眉,眸底露出几分了然。看来她这位谢家表妹是真豁出去了。不过,这样正好!
这一次,谢二老爷终于忍不下去了,抬手指着谢向薇,气得都结巴了,“你……不孝女,你胡说八道什么?!”
前方的何于申在短暂的惊诧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心念飞转,琢磨着这案子到底该怎么判。虽然端木四姑娘不在,但是四姑娘向来不喜谢家……
何于申的眸底飞快地掠过一道精光,知道该怎么判了。
“啪!”
何于申再次拍响了惊堂木,义正言辞地看着下方的谢向薇道:“谢氏,你可知道子告父先杖二十!”
谢二老爷闻言,神色稍缓,轻蔑地朝跪在地上的谢向薇瞥了一眼。是啊,大盛律例可是有这一条的!以谢向薇这小身板,二十杖打下去就算不死,也足以去半条命!
谢向薇当然知道这条律例,当她说出要拿回生母的嫁妆时,就下定决心受这二十杖。
谢向薇目光坚定地看着何于申,道:“大人,奴家甘领廷杖。”
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铿锵有力。
府衙外的那些百姓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再次哗然,议论纷纷:
“这谢氏这么瘦小的身板能挨得住二十大板吗?!”
“挨不住也得挨啊。按照律法,子告父,那就是不孝,自当领罚!”
“哎,你没听这谢氏方才说了吗?她不堪夫婿毒打,她爹把她嫁给了个这么男人,恐怕平日里对这个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俗话说得好,有后娘就有后爹!”
“……”
在那些百姓的议论声中,谢向薇起身出了大堂,跟着一个衙差来到了摆在大堂外的刑凳旁,咬牙趴在了刑凳上。
涵星微微启唇,想要说话,却感到袖口一紧。舞阳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稍安勿躁。
照道理,杖责时是要脱裤子的,可此时此刻却没有人提起这一点,似乎都忘了这件事般。
两个衙差高高地举起了风火棍,然后其中一人重重地挥下一棍,带起一阵劲风……
“啪!”
风火棍重重地打在了谢向薇纤细的身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有人不忍直视,有人目露同情,有人唏嘘不已,也有人暗道活该,比如谢二老爷夫妇。
谢二老爷眼神冰冷,心里巴不得这个女儿被打死算了,真真丢人现眼!
谢二夫人漫不经心地绞着手里的丝帕,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谢向薇真是找死!本来她安安分分地嫁到刘家没准还能多活几年,现在可好了,谢、刘两家怕是都容不下她了。
两根风火棍此起彼伏地打在谢向薇纤细的身子上,一棍接着一棍,一棍接着一棍……
衙差们一边打,一边计数:“……五,六,七……”
趴在刑凳上的谢向薇心里惊疑不定,唯有她自己知道,这些衙差看着打得很重,但其实不怎么痛。
难道是京兆府看在两位公主的面子上,所以才手下留情?谢向薇眼角的余光朝大堂内的舞阳瞥了一眼,心潮翻涌。
她与舞阳虽是表姐妹,却不算熟识,平日里最多也就是寒暄几句的情分,她也没想到舞阳会愿意帮她……而她的父亲,却巴不得她去死!!
“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当第二十棍落下后,两个衙差就收了棍,跟着一左一右地钳起谢向薇把人拖回了大堂上。
二十棍打下去,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当场毙命。
而谢向薇虽然脸色看着有些苍白,却还能安然无恙地跪在大堂上,在场众人就算此前不知道,现在也心知肚明衙差们方才怕是手下留情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
何于申一派泰然地坐在公案后,无视谢二老爷阴沉的脸色,反正他是按照律法办事,无论说到哪里去,他都没错!他这事办得够漂亮吧!
何于申悄悄地朝两位公主的方向瞥了一眼,听闻大公主、四公主与四姑娘交情不错,想来今天的事也会传到四姑娘耳中吧?
何于申一不小心就闪了下神。
跪在下方的谢向薇毫无所觉,从贴身的内袋中掏出了几张仔细折叠好的绢纸,双手呈了上去,正色道:“大人,这是先母的嫁妆单子。先母就奴家一个女儿,大盛律有云:母亡子继。奴家出嫁,这些嫁妆本该作为小女儿的陪嫁,可是家父与继母竟把这些嫁妆全占下,还请大人为奴家做主!”谢向薇重重地磕了下头。
何于申这才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对着一旁的班头做了手势,班头赶忙把谢向薇呈上的嫁妆单子呈给了何于申。
何于申随意地朝那几张嫁妆单子扫视了一番,心惊不已:这谢氏的生母留下的嫁妆不菲啊!虽然说不上价值连城,但是估计也够这谢家二房嚼用一辈子了。也难怪谢二老爷夫妇起了贪念。
再看谢氏的嫁妆单子,她出嫁,谢家只给了六十四抬嫁妆,而且一看就是草草准备,随便凑数的。这嫁妆怕是连一个庶女出嫁都不如!
谢家做得还真是够绝的,也难怪这谢氏宁可被责打二十杖也要把生父告上大堂!
“谢二老爷,你有何话可说!”何于申看着堂上的谢二老爷冷声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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