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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公看着江德深手里的那杯茶,好一会儿都没动静,眸子里闪闪烁烁,似有些许挣扎。
江德深也不着急,气定神闲地看着承恩公,似乎成竹在胸。
隔着一扇窗户,外面戏子的吟唱声是那么遥远。
时间似乎停止了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承恩公终于动了,抬手接过了江德深手里的那盅茶,浅啜了一口,意味深长地含笑道:“好茶!”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咣!”
窗户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响亮的锣声,下半场开始了。
江德深又推开了雅座的窗户,下半场一开始场,就是皇帝斥驸马养外室,要杖责其五十大棍,然后关押到天牢中。驸马与其母苦苦哀求公主,可是公主不动如山,他们只能去求公主的儿子,求他念在过去十八年的父子情分上救救驸马……
公主的儿子左右为难,唉声叹气地自述着内心的纠结。
承恩公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饰演公主之子的年轻戏子上,心中了然:安平长公主怕是故意选在慕炎离京的时候提出和离,好把慕炎从这件事中撇清。
不过,任何事都有其两面性,往好处看,慕炎是避开这桩事,可是往坏处看,他现在不在京城,也就代表着他处于被动的位置。
“江大人,”承恩公盯着那年轻俊俏的戏子,又道,“不管慕炎是不是崇明帝的儿子,他现在不在京城,在这场夺嫡中就已经居于弱势。”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而且,皇上也还在呢!”
皇帝是还在,可是皇帝也已经昏迷很久了。江德深眯了眯眼,眼底浮现一层浓浓的阴霾,沉声道:“不管慕炎是谁,趁着皇上还在位,慕炎羽翼未丰,弄死就好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江德深的声音冰冷如寒冬腊月。
但是,承恩公这么说……
江德深眸光闪了闪,心念一动,又朝承恩公看去,试探地问道:“国公爷,对皇上的病情,您莫非是有什么办法?”
承恩公微微一笑,但笑不语。
他又慢慢地饮了口茶,再次朝楼下的戏台望去,眼角的余光正好扫过几道有些眼熟的倩影。
这是……
承恩公的目光落在一楼的端木绯、涵星几人身上,几个小丫头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戏,偶尔凑在一起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鼓掌,一会儿嬉笑,天真不知愁滋味。
“慕炎的运气好也就好在,有一门好亲事……”承恩公冷哼着道。
本来就算慕炎是崇明帝之子又如何?!崇明帝都驾崩十八年了,朝上虽然有不少崇明帝时代的老臣,但是这些老油条一个个都是无利不起早,他们又怎么会因为所谓的“正统”就无条件地支持慕炎,麻烦的是端木绯身后的岑隐。
江德深也顺着承恩公的目光看了下去,挑了挑眉。
端木绯几人都没住楼上的目光,她们正乐滋滋地看着戏台上的驸马挨板子。
“啪!啪!啪!”
板子声与驸马的痛苦声此起彼伏地交织在一起,驸马趴在地上又哭又喊,悔不当初。
丹桂笑呵呵地凑过去对着涵星说道:“涵星,这小生唱得不错,你听他这哭腔,悲切凄婉,又字字清晰。厉害了!”
端木绯也是深以为然。九思班这出戏从戏本子到选角都排得有心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路上的百姓避让到两边,凌乱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伴着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
“八百里加急!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大堂里的不少人也听到了动静,一个个都回头朝外面的街道望去,只见一匹高大矫健的黑马撒腿沿着街道奔驰而过,恍若一道黑色的闪电,马上的将士风尘仆仆。
一人一马眨眼就消失了,只剩下那远去的马蹄声。
端木绯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眸光微闪,心道:这个时候的八百里加急,不是北境,就是南境吧。
不知阿炎他现在在南境可好……
端木绯微咬了下饱满的下唇,长翘浓密的眼睫半垂下来,在那如玉的脸颊上留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神情怔怔。
“绯表妹,”涵星没留意端木绯的闪神,笑呵呵地拉了拉她的袖子,指着戏台道,“你看,那个驸马被打得晕过去了!”
几个小姑娘一边看,一边说得热闹,你一言我一语:
“哈哈,原来驸马那个表妹早就和别人有了首尾啊。”
“也就这种有眼无珠的人会把鱼目当做珍珠了。”
“这驸马还真是好心替别人养了十几年儿子呢!”
“……”
一个时辰后,这出戏便散场了。
姑娘们还有些意犹未尽,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去隔壁的酒楼吃了顿午膳,她们才各归各家。
涵星当然是跟着端木绯一起回了权舆街。
一路上,两人还在回味无穷地说着那出《打驸马》,一会儿说戏里的公主比起安平长公主差远了,一会儿说驸马的下场真是让人觉得痛快,一会儿又说太便宜驸马的那个表妹了……
直到马车停在仪门处,涵星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拉着端木绯的小手道:“绯表妹,干脆过两天我们叫上纭表姐再去九思班看一次怎么样?”
端木绯本来也有这个打算,乐呵呵地直点头:“我方才听隔壁的茶客说,聆音班也出了一出《打驸马》,干脆我们也去聆音班听听吧。”
“绯表妹,你怎么不早说啊?!方才我们应该再去聆音班听戏的。”
表姐妹俩手挽着手,本来打算回湛清院,这时,绿萝快步朝她们走了过去,屈膝禀道:“四姑娘,四公主殿下,大皇子殿下来了。”
表姐妹俩连忙驻足,涵星喜不自胜地挑眉问道:“大皇兄现在在哪里?”
“朝晖厅。”
绿萝的话音还未落下,涵星就迫不及待地调转方向,拉着端木绯风风火火地往朝晖厅那边去了。
十一月的深秋,迎面而来的秋风夹杂着丝丝寒意,吹得两个小姑娘的裙摆翩飞如蝶。
远远地,她们就看到朝晖厅里坐着三人。
今天端木宪休沐,此刻他就在朝晖厅里,端木珩也在,祖孙俩正与大皇子说话。
“外祖父,方才有北境的八百里加急,北境大捷。”慕祐显的声音中透着明显的喜意。
这时,刚走到厅外的端木绯正好听到,与涵星面面相看,也是面露喜色。
这可是天大的喜讯!
端木绯一边跨入厅堂,一边急切地看着慕祐显问道:“显表哥,北境的捷报是什么?”
慕祐显穿了一件天蓝色柳叶纹直裰,就坐在下首的一把红木圈椅上,俊朗的面庞上神采飞扬,看来心情十分不错。
“绯表妹,四皇妹,你们回来了。”慕祐显笑吟吟地看向了两个小姑娘,不知为何,涵星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待两个小姑娘给端木宪、端木珩与慕祐显一一见礼后,慕祐显才眉飞色舞地说起了正题:“军报上说,君然已经收复了灵武城。虎父无犬子,君然父子都是我大盛的名将!”
想到先简王君霁战死灵武城的事,慕祐显原本熠熠生辉的眼眸又黯淡了几分。本来,以君霁领兵之能,不该走到那一步的。
慕祐显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逝者已矣,往事不可追。
这一次,北境军收复灵武城,还仅仅是一个开始,如今北境有大半沦陷于敌手,灵武城其实还不到失城的十分之一,但是这场胜利却能很大程度地鼓舞北境军的士气。
端木绯眸子一亮,抚掌道:“太好了。舞阳姐姐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本宫出宫前就派了人去了建宁寺传讯,想来大皇姐很快就会知道了。”慕祐显含笑道。
说着,慕祐显又看向了端木绯身旁的涵星,话锋一转道:“涵星,你该随为兄回宫了。”慕祐显今日来此的最主要的目的是来接涵星回宫。
本来当初端木贵妃让涵星出宫来端木府小住,是为了避一避风头,可是这丫头啊,风头都过去了,还赖在端木府不肯回宫,硬是把小住变成了长住。
“你啊,心都野了!”慕祐显摇了摇头叹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几分无奈,几分好笑。
涵星的小脸霎时垮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本来还高兴能看到大皇兄,谁知道大皇兄居然是来逮她回宫的!
涵星郁闷了。
她也知道自己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她迟早还是要回宫的。
“绯表妹……”涵星一脸期盼地看向了端木绯,乌黑的眼睛眨巴眨巴,想让端木绯陪她进宫住一段日子。
“……”端木绯撇开视线,默默地去拿点心吃,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她今天答应戚先生连着去女学上三天课已经够懊恼了,要是傻得答应进宫的话,那不是接下来都睡不好觉了?!
“绯表妹!”涵星站起身来,一会儿搀着端木绯的胳膊撒娇,一会儿又把茶盅端到端木绯手里,一会儿又给她捶背,“你就进宫陪本宫住几天嘛!”
“三天,你就陪本宫住三天好不好?”
“也不是让你今晚就陪本宫进宫,过几天也行的!”
“绯表妹……”
涵星足足磨了一炷香功夫,总算磨得端木绯答应等过几天蹴鞠比赛后,就留在宫里陪她住几天。
慕祐显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妹妹冲着比她年纪还小的小表妹一通撒娇,心里一言难尽:涵星这丫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看着这对亲昵的表姐妹,慕祐显唇角微翘,脑海中蓦然浮现一张明艳精致的面庞,迟疑地微微启唇,目光落在端木绯身上,想问她姐姐最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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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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