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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呢!”元载面上依旧沉着,但此时心中已经渐渐下沉。

唐人诗承袭汉乐府诗,与天周最古老的雅乐之诗一脉相承。从诗经的风雅颂,到汉乐府长篇叙事诗,那时所有的诗都是能唱的。

到了如今,才有些文人士子,为了更和诗意。

创作了这有平仄韵律,却并不能合曲的诗篇。

但《清平调》却不在此例,因为清平调此名,一听就源于汉代乐府相和歌的平调﹑清调﹑瑟调的合称。

此三调也叫清商三调,清商曲……

在座众人,如玄帝这般精通音律的,一听这曲调名称,甚至能浮现出大致的韵律出来。如贺知章这般的大诗人,皆是精通乐府郊庙歌辞、燕射歌辞、鼓吹曲辞、横吹曲辞、相和歌辞、清商曲辞、舞曲歌辞、琴曲歌辞、杂曲歌辞的大音乐家,

贺知章先前与钱晨对剑之时,所用七章诗篇,皆是祭祀后土的古乐——唐禅社首乐章,韵律用的是如诗经一般,承至天周的古声。

以清平调为名,以三首短诗为词,必然有相应的曲。

如今钱晨言下之意,便是让他唱出来……

在玄帝看不见的地方,元载身上冷汗津津,他能考中进士,对诗词一道也是粗通的,但要和李白,贺知章,乃至钱晨这般的大家相比,却又差了远了。

若是他长于此道,就不会只在全唐诗中留下一首不成曲的《别妻王韫秀》……

若是用的是《行路难》《燕歌行》这般常见的乐府旧题,元载倒也能勉强唱出来,毕竟唐以诗歌为考举的选题,他若不学过这些,也做不到进士。

但清平调,偏偏并非乐府旧词,而是原历史中唐明皇不愿用旧词,而命李白与李龟年合力所做新曲,此时根本不存在曲调。

等若这清平调·三首,只是创作了一半的作品,只有词而无曲。

只有诗,而无歌……

至于清平调的曲调,钱晨不得而知,也自信妙空也无从得知,毕竟与诗不同,曲太容易失传了。昔年汉乐府的曲调,到了如今大唐,也失传了七七八八,倒是魏晋时代保留了更多。

不巧的是,钱晨作为音乐爱好者,在魏晋时对世家盛行的所谓玄理清谈不屑一顾,反倒是汉乐府诗歌曲调,却收集了很多。许多逸散在魏晋时期五方魔劫之中的古乐府曲,他确是真的会唱的。

比起诗词上的造诣,他或许不如此时的大家,但在乐府曲调上,当是一个例外。

玄帝见元载沉默的有些久了,甚至已经确定钱晨几首诗皆是抄袭的郡王国公们,都感觉到了不对。又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元载,他虽然有心拉偏架,却不好亲自下场,便给了使了高力士一个眼神。

高力士心领神会,知道玄帝是让自己起来转圜一番,给元载思考对策的时间。

但这一个眼神,却落在了李泌眼中,他在太子诧异的目光中抢先站了出来,先向玄帝行了一礼,道:“陛下,清平调此曲,我并未听闻过。但元载与李白先前提过的《君不见》亦或《将进酒》,却是李泌有所耳闻的古曲。”

元载身躯再一震,那人将此诗交给他的时候,可并未提过这一茬!

李泌徐徐道:“如李白所言,此诗当名《将进酒》,乃是仙汉乐府短箫铙歌的曲调,亦是古辞。在泌看来,这《将进酒》所做韵律,皆合古曲,绝非不通此调的人能做出来的。”

“所以李白才会提起那首诗名叫‘将进酒’!”

玄帝继续用眼神示意高力士,高力士只能无奈道:“李泌,虽是李白先说出了那《将进酒》之名,但在曲名之外,尚有词名。许是那元载提的是词名,还未来得及提曲名呢?”

李泌笑道:“那简单,乐府诗歌曲调数千首,《将进酒》此曲稍显偏僻,流传并不广泛,臣也是有幸在宫中阅览古籍,向诸博士学习,才得知此曲。让李白与元载共唱此词,谁唱不出来,就是伪作!”

玄帝无奈道:“李白,你先唱!”

这话诸王国公都听出了不妥,哪有叫一人先唱的道理?另外一人现场学去,那还验证个鬼!而且既然是李白提起的曲名,就算分开验证,也理应让元载先验才是,而且两人分开验证又不困难,为何非得在这殿上唱。

李泌眉头微皱,上前一步道:“陛下……”

玄帝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道:“先前元载所言,句句都是证据,就算李白以曲调反疑,也当先自证清白才是。凡事总得有一个先来后到是吧?”

这话说得看似有理,但其实都是放屁。

先来后到是这么用的吗?

但谁叫他是皇帝呢?皇帝有资格不讲理,也有资格任性,诸位郡王,国公,乃至学士都乖乖闭上了嘴,没有一人为钱晨说话。李泌看向玄帝的眼神,隐隐有些复杂。

他还想再谏言,却被离他最近的太子伸手拉住了!

如今玄帝年岁渐长,太子羽翼丰满,正是君臣父子之间关系最复杂的时候,他那里容得自己最得力的帮手李泌,为一个名不经传,还得罪了皇帝的李白去冒犯圣人天颜?

玄帝看着钱晨,笑道:“当然,为了已示公平,可以将元载先带下去,待李白先唱完,再让他上来验证。若是两人皆懂得此曲,那这事,还有待分说……”

他转头看到贵妃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美目之中别有一番意味,心虚的咳嗽了一声。

挥手道:“就这样吧!”

钱晨微微一笑道:“陛下,就不必让元载下去了!此人一番胡言乱语,污了诸位之耳目,便让他听一听乐府正调,以正视听!”

笑话,让元载下去,然后由高力士偷偷把沉香亭中唱的古曲《将进酒》学给他听吗?

钱晨在心里又给玄帝记上了一笔……

脸上却一副风轻云淡,带着淡淡的醉意的样子,请旁边的乐师让出一张琴来。钱晨轻弹了几个音,赞叹道:“好琴……敢问此琴何名?”琴师答曰:“此乃蜀中雷琴,名春雷!”

“春雷?正合吾雷音!”

钱晨将琴放在膝上,对玄帝道:“陛下,教坊花街的女妓弹琴要钱,在下于音律之道上,只(有)一窍不通,弹起琴来,只怕要命啊!”

玄帝听出了他所言之意,哈哈笑道:“好,朕不叫你偿命!”

“那就好!”钱晨调试了琴轸,右手按在七弦之上,左手轻挑,一声春雷般的宫音,犹如春日里的一声霹雳,随即便是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的连珠音,犹如春雷拉开的雨幕。

渐渐雨势越来越大,犹如天河倾泻……

一条浩浩荡荡的天河,从九天而下,融汇琴声之中……那天河之中有长剑倒悬,此时前奏才毕,钱晨方才开口唱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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