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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咳嗽了两声,将青花油灯从桌子前拿开,寻了根红烛点着了,钻进了床底。“前两日我在厨房做事,婆子说洛阳过年,要将红烛放在床底,叫做照虚耗,驱除秽邪鬼怪。明年咱们家的运气可不能再差了。”
白明简学她的样子趴在地上,瞧着她认真摆弄,默默地将手掌伸过她的头顶。
“我磕不到的。”说着,她的脑袋就撞在了他的手上。
白明简笑了出来,他知道如果他真的留在了朱家或者白家,阿措还是会当做完成了差事,再次不告而别的。而就算阿措一时心软先留下来了,那个老儒生又不知什么会回来再找上他们。
快点离开洛阳城,快点去考取功名,快点长大成人,独立门户,他或许就不会像此时这般,患得患失了。
老儒生着急赶回白玉京,随从与他一路奔马飞驰,在通往白玉京的各道关卡亮出官身,一路上同行无阻。
又过一处关口,他骑乘黄骠马的马嘴里是口沫子,城门守备看在眼里,劝住了。“程大人,往白玉京还有三十里呢,不如在此处歇一歇,天亮再走不迟。”
老儒生眼见着除夕夜实在是回不去了,也是无法,只得下了马来。
城门守备端过来上好的白切羊肉,又将私藏多年不忍喝的陈年酒酿拿出来孝敬。这位程大人名为程天敖,身居金吾卫都指挥使之位,执掌北镇抚司诏狱,他的母亲是当今皇上的乳母,他从东宫当值直至今日金吾卫奉职,自新皇继位以来,深受皇帝恩宠。程天敖虽担的是武职,却是一身的儒气,在宫外行走时,常作儒生的装扮。那日,洛阳府尹方世平见到他来到府中,急急穿着官服出门,丝毫不敢违逆。
这位都指挥使威福在手,说起来确实不算是恃势弄权的人。可朝中官员对他很是忌惮,年前他曾棒杀过一个四品官员,被御史弹劾了遍,而皇帝下诏不问。
随从侍立在他身后,为他倒酒,小心劝慰道:“大人此次回京应当多呆些日子了吧。”
他嗯了一声,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
“侍弄的那花面狸的人,查到了吗?”
程天敖与国师李思茂井水不犯河水,李思茂在新朝对他也甚是客气。他面上态度不显,却跟属下说话之时从不管那两小东西叫什么灵兽。
“程杰江是个讼棍,巧舌如簧,在柔玄镇声名狼藉,骂声载道。至于那个叫程大郎,属下留心在柔玄镇问过,程大郎跟着族叔程杰江在衙门里打杂,之前在山上是个打猎的。”
他冷哼了一声。这两人若真弄出的是惊天骗局,倒是能相互帮衬。骗不骗局他是不管的,一个月前钦天监的朱致暴死家中,案卷递到了北镇抚司诏狱,他细查之下,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柔玄镇。
随从欲说又不敢说的,程天敖的眼神锐利,瞧出来问道:“你要说什么。”
“洛阳府尹那会儿派人来说,不止是给了白明简一张户帖,还将路引送给他和他的婢女,不知是否合大人的心意。属下在匆忙之下,没有向大人细禀。”
程天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救了白家主仆一命,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早抛在脑后了。
随从并没有动。
酒杯突然在程天敖的唇间停住。“婢女,不是个仆童吗?”
“方大人虽不知道大人在找什么人,却特意过来说了这一句,白明简从柔玄镇一直带在身边的是个十二岁的婢女。”
“她不可能。”程天敖一口否定。他先是问了柳杉,又与白明简核实,他们确实是没有见过错金奴,那个婢女答他的时候,也不像是作伪,说到烙印,她似乎真是一无所知。
更重要的是,那个婢女实在长得差强人意了些。
但是他又马上疑惑了,他自诩眼光如矩,怎么连那个婢女是男是女都没有分出来。
“那她叫什么来着?”
程天敖和随从望着天上,努力回想了当日的情形。白明简唤的似乎是“阿卓”,又好像是“阿锁”。当年在客商徐有望家,错金奴这种名字太过拗口,仆人们没有主子附庸风雅的爱好,要么叫错了音韵,要么忘了字眼。
阿措两个字就这样在程天敖的舌尖上绕了几绕,侥幸地在他的唇间溜跑了。
在朱府,朱平治已经着上了新作的棉袍,向屋里的人喊道:“明简子时了,出来踩岁了!”
在床底下照虚耗的白明简和阿措两人相视一眼,莞尔一笑。他们望着红烛的时候,不觉间,旧年已经过去了。
“来了!来了!”除夕这晚,朱家自户庭以至大门,凡行走之处都铺满了芝麻杆,用脚将其踩碎,以\"碎\"谐\"岁\",这就叫踩岁。朱家的小辈们纷纷上前,在庭院里将芝麻杆踩得噼叭做响。白明简露出少年人的心性,和朱平修、朱平治一同上脚,踩得不亦乐乎。
仆妇们将他们围在中间,阿措挤在其中,和她们一块拍手。
她心里无限祝愿,愿万事如意顺遂,但若是太难了,那就平安吧。在这个异世上,她,……还有白明简能够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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