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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社稷山周遭,方圆数千里的天空,黑压压全是蝗妖,嗡嗡声震天动地,不知有几千亿。

蝗妖所过之处,灵泉、灵湖皆被喝干,草木青苗皆被食尽,便是飞鸟走兽,也被吃成了累累白骨。

大地满目疮痍,看不到半点生机,处处都是被巨齿啃噬过的痕迹。

方圆数千里之内,唯有这座社稷山,暂时还没被蝗妖攻破。

有三千三百道紫气霞光,在社稷山周遭盘旋,是紫薇仙皇遗留于此的道法所化。

又有八千八百朵祥云罩在山头,每当有蝗妖接近此地,祥云便会散发云气,将蝗妖们逼退。

除此之外,还有四千甲士守卫社稷山。

这些甲士大都是男子,偏偏率领众甲士的将领,是一名女将。

普通甲士披的是玄铁甲,唯有这名女将,披的是木甲:木甲下,是贴身的杏黄战袍,战袍上绣着辛夷树的图案;战袍下,是盈盈一握的腰肢,腰上挂的不是剑,而是五面绣着桂花图案的黄旗。

眼见数千亿蝗妖来袭,有人陷入惊慌,有人感到绝望,更有人痛下决心,打算舍弃社稷山、撤离此地。

唯有这名女将,美目望天时,眼中一片平静。

无波无澜,没有半点情绪与感情。

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战胜这些蝗妖,却也不打算逃走。

“启禀将军,属下已向五谷帝君求援,对方…没有回应!”一名甲士半跪于地,愤声禀报道。

“不回应,便是不会来了。求人不如求己,我等只需尽好本分,死守此地便是。”女将平静道。

“可属下咽不下这口气!好一群忘恩负义的谷妖!当日封魔巅魔头来临,五谷帝君死在顷刻,若非将军不计前嫌出手,那五人岂能苟延残喘,等来多闻大人的施救…”

“不必多言。本将当日出手,事后也收了谢礼,因果已然两清。这些谷妖不欠我什么,这世上,没有谁欠我,我亦不欠谁…”

“可是…”

“还是说军情吧。你等可查明了,这一回蝗妖来了多少?”

“据报,此次蝗妖之数,不下三千亿…”

“我问的不是幼生期,此山有紫薇道法守护,幼生期便是再多一倍,也不足为惧。我问的,是成年期蝗妖,以及…老生期。”唯有言及老生期三字时,女将的眼中才有了少许凝重。

“启禀将军,成年期不下十万,老生期足足有十一只,当中更有一只,蜕过第二次虫胎…”

“十只老生期,一只转生期么…难怪五谷帝君不肯来援,便是来了,也只是多填几条性命。今日我等怕是真要战死于此地了,如此,也好,从来处来,从来处去,亦是两不相欠…”女将神情归于平静。

熟知此女性格之人,皆已看出,此女是决意要和这些蝗妖拼个你死我活了。

“请将军三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纵然社稷山被攻破,只要我等性命不绝,来日仍可重建此地…”

“我等皆是后世诞生的妖魔,不欠紫薇尊半点恩情,便是社稷山毁灭,紫薇尊也怪不得我等,没必要为此搭上性命啊…”

一些甲士苦苦谏言。

换来的却是女将摇头。

“你们可以走,我不可以…我本体是一介战车,有身无命,是这社稷山的山川灵气滋养了我,给了我化身为妖的可能。”

“我不替任何人守卫此山,我只是不想亏欠此山…”

“将军…”那些提议撤离的甲士,皆是羞愧难言。

女将是吸了社稷山的灵气化为妖魔,故而欠社稷山恩情,他们何尝不是如此。

可…

“欲走者,大可撤离,不必介怀。毕竟来日重建此山,还需尔等…只不过欲从三千亿包围中逃脱,绝非易事,总要有人牺牲,来吸引老生期、转生期的注意,才能有一丝可能…所以无论如何,本将都会留在此地,正好替尔等殿后。可如此一来,尔等却又反过来欠我了…”

“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欠我…”

“这样罢,若有人逃过此劫,来年暮秋之时,在社稷山西谷撒一把桂花,便算是祭我。如此,两不相欠。”

众甲士闻言,皆是动容难言。

女将却不愿多说什么,她本就是这些甲士的头领,乾纲独断,三五下就将四千甲士筛成了两批。

一批三千五百人,是想要撤离此地的人。

一批五百人,是同样不愿欠她,打算随她战死此地的人。

轰轰轰!

忽然轰鸣声传来,是蝗妖们强攻紫霞、祥云的声音。

幼生期的蝗妖便是数目再多,也冲不开社稷山紫霞、祥云的防御,可随着成年期蝗妖参战,局势登时有了变化。

成年期的蝗妖,每一个都堪比真仙强大!

这些成年蝗妖悍不畏死,朝社稷山不断发起冲击。眼见强冲冲不进山内,成年蝗妖们发出愤怒、不耐的吼声。

这吼声好似一个信号!

吼声一起,无数幼生期的蝗妖自爆己身,竟是打算以一身血肉,炸开社稷山的防御!

十只,百只,千只,万只!

不知有几百几千万只幼生期蝗妖,迎着社稷山的防御,引爆了自身!

蝗妖死后,会产生煞气。

蝗妖本身,又自带秽气。

煞气、秽气不断积累,不断冲击着社稷山上的霞光和祥云。明明爆了几千万只蝗妖,却还是炸不碎这些霞光和祥云,可见紫薇尊遗留于此的道法是何等厉害了。

眼见还是攻不破社稷山,蝗妖们的吼声更剧烈了!

便是一些成年期蝗妖,都开始引爆自身,冲击社稷山的防御。

每一只成年蝗妖自爆,都堪比真仙自爆!

一名真仙自爆或许不值一提,但若是几百、几千、几万真仙同时自爆,便是仙帝、准圣,都要暂避一时!

怪只怪,紫薇仙皇逝去了太久,他遗留的紫薇道法早已是无根之水,又经历了漫长岁月消磨,终究还是承受不住这等规模的冲击。

三千三百霞光,一一被煞气、秽气所污,相继消散。

八千八百祥云,在蝗妖们的冲击之下,喀喀碎裂。

社稷山,终究还是被蝗妖们攻破了!

几乎是社稷山防御攻破的瞬间,女将取下腰间五面小旗中的一面,朝三千五百甲士一摇。

但见黄光一闪,三千五百甲士已从原地消失,被女将传送出很远很远。

感知到有人从社稷山逃走,顿时就有不少蝗妖追击而去。

更多的蝗妖,则杀入社稷山中,吃草木,吃走兽,吃飞鸟,将眼前的一切通通吃光!

至于女将等人,亦被蝗妖们锁定,视为食粮!

“杀!”

女将寒声一令,领着五百甲士杀出。

甲士们大都只有真仙修为,而她,也只是一名六劫仙帝。

一名六劫仙帝,领着五百真仙,这等阵容面对三千亿蝗妖,按理是翻不起什么浪花的。然而此女她偏偏极为擅长战阵之术,五百甲士修为有高有低,各不相同,但在她的指挥下,五百人竟如一人!五百人持长戈,如一人持戈,无论前进还是后退,皆列阵前行。

“黄河阵!”

女将一拍腰间,五旗齐齐飞起,滚滚妖气席卷开来,竟于社稷山中,演化出一座奇异之阵。

此阵之中,有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至于她所率领的五百甲士,则按阵而行,化作五百妖兵,掀起河中无穷巨浪。

“???”普通的蝗妖哪有什么见识,自不可能知道此阵厉害。

它们凶神恶煞冲向女将,却根本触不到女将半点,便会被卷入滔滔黄河之中,生生淹杀。

来多少!杀多少!

那黄河之水,好似深不见底,好似无穷无尽,转眼便淹杀了数十万蝗妖,却仍填不满此河!

女将面露无情之色,列阵前行,厮杀于万千蝗妖之间。

她淹杀的蝗妖越来越多!

数目达到了百万,达到了千万,甚至过了亿!

幼生期蝗妖也好,成年期蝗妖也好,在其战阵之下,竟没有半点抵抗之力!

一身道行皆如尘埃!

眼见死了上亿蝗妖,仍拿不下这名女将,终于有老生期的蝗妖动怒了!

“战阵之术,小道尔!看老夫投鞭断流破阵!”

竟有一只人形蝗妖斜刺里飞出,直奔女将而来!

这是一名六劫修为的蝗妖大帝,头上长着触角,嘴上长着口器,模样说不出的怪异。

“没见过的蝗妖,看来是位新晋仙帝…”女将美目一扫来者,心下已是了然,二话不说,直接操动阵旗,霎时间黄河之水惊涛拍岸,卷起的浪花,纷纷打向那名蝗妖大帝。

“老夫符蝗!且记住杀你者、吃你者是何许人!”

名为符蝗的老者冷笑一声,口中吐出一宝,轻易便击碎了漫天浪花。

却是一件马鞭形态的道兵。

“此阵果然不值一提!”

见女将的浪花如此轻易就被击碎,符蝗心中愈加轻视,抬手一指马鞭,那马鞭登时一化十,十化百,顷刻间,竟有成百上千亿的鞭影朝着黄河阵击落,威势滔天。

分明只是道兵一击,却几乎堪比先天法宝一击了,当真可怕!

然而…

下一刻…

女将操动阵旗,无穷黄河之水一卷,无穷鞭影也好,那名新晋仙帝也好,皆被卷入河中淹没。

那符蝗倒不至于被女将一个照面秒杀,但却被困入了黄河阵中,无法逃脱,苦不堪言。

此女当真了得!同为六劫仙帝,即便占了对方新晋仙帝的便宜,一个照面将之擒拿,仍是极难,偏偏此女轻易就做到了此事!

女将的眼中,却没有半点自得之色,仍是平静如水,就仿佛以她的身份,抬手擒一名新晋仙帝乃是理所当然。

这却激怒了更多的蝗妖强者!

竟有九名蝗妖仙帝飞出,将女将包围!

“符蝗真是垃圾,竟被同级修士一个照面拿下,丢尽吾辈颜面!”

“季蝗兄好大的口气,莫忘了你当年刚晋仙帝时,也曾被此女战阵拿下过!”

“哼!谁都有资格笑我!你却是没有!你蝗元海还不是曾在此女手中痛失一臂!”

“吵汝母!先灭了此女再吵!”

“此女屡屡反抗我等神蝗,已不是第一次,该杀!”

“此女之肉,我必吃第一口,莫和我抢!”

“桀桀桀桀,边玩边吃岂不是更好!”

“哼!此女战阵颇有玄机,莫要大意,一起上!”

并不是所有蝗妖大帝都和符蝗一样冲动,眼前这九名蝗妖大帝,便深知女将的厉害,不敢有任何轻视。

漫长岁月中,蝗妖们不是第一次作乱,也不是第一次和女将交手了。

从前他们屡屡在女将手中吃亏,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的蝗妖当中,已诞生了一名转生期蝗妖,堪比准圣,厉害非常!

至于这名女将,呵呵,早已不复昔日强悍!须知此女最强之时,麾下足有十万甲士,所列战阵当真可用恐怖来形容。可惜,漫长岁月过去,蝗妖们已经和社稷山交战了不下百次。

此女之兵,越战越少,蝗妖们却可无限繁殖,不断补充实力。

身边只有五百甲士的她,当真不值得畏惧,正是报仇的好机会!

“杀!”

面对九名仙帝的联手,女将终究还是败了。

败的很惨,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黄河阵被蝗妖大帝们攻破。

之前擒下的那名符蝗也被众蝗救出。

誓死追随她的五百甲士,则一个接一个,被蝗妖大帝们灭杀、吞吃。

可惜的是,她麾下的甲士并不好吃,一经被蝗妖大帝们吞杀,立刻就会化作一尊尊泥像兵俑。

是了,她麾下的甲士,皆是兵俑所化,无血无肉,一点也不好吃。

于是,每当蝗妖大帝吃下一名甲士,嚼碎之后,都会嫌弃地吐出满口泥块。

难吃,太难吃!

或许此女会好吃一点!

一名蝗妖大帝终于抓住机会,一口咬中女将的手臂,狠狠撕下一大块血肉。

他贪婪而快意的咀嚼着,最终,却忽而痛呼一声,猛地吐出满嘴木屑。

哪有半点血肉可吃!

这女将身上就没有半点血肉,全是木头!

且还是那种硬邦邦、干巴巴、内部长满木刺、咬一口扎出一嘴血的那种烂木头!

“此女本体居然是辛夷木所化!真真难吃!”那名蝗妖大帝怒道。

“既是辛夷木,不吃也罢!怕是连采补的意义也没有!直接杀了!”其余蝗妖亦是怒道。

任谁费了大力气猎来猎物,却发现猎物不堪食用,皆会生气,在所难免。

“让诸位失望了,我身上,既没有可供食用的血肉,亦没有可供采补的构造。”

“与我同归于尽吧…”

女将回望了一眼满地破碎泥俑,那些,都是她的从属,接下来,她会在另一个世界,召回这些旧部…

而后,在所有蝗妖大帝骇然的目光中,女将退出人形,于无尽光芒之中,变化成一架古老战车。

桂花结的旌旗,在战车上飘扬!

滚滚黑气不断从战车之上冒出,竟是于战车之上,凝出一尊黑色大鼎的虚影。那黑鼎忽而炸裂,化作无数虚幻黑龙飞出,便在这一刻,一股寂灭气息,陡然从战车之上发出,朝九名蝗妖大帝席卷而至!

“这、这是辛夷车!速走!”

所有蝗妖大帝皆是在这一刻心惊肉跳,二话不说,夺路而逃!

传说,紫薇仙皇昔年灭过一个辛夷国,此车多半就是从辛夷国夺来的!

辛夷国造的战车,一生只可发出一击,一击之后必毁!

然而这一击,却连准圣都可毁灭!

此地,无人敢挡!

女将所化战车,杀机死死锁定着符蝗在内的十名蝗妖大帝。

这是她牺牲性命的最后一击,对手是十名仙帝。

她不确定这一击能击杀几人,最少,也能击杀二三人吧。

如此,应该足以告慰她的部下了。

如此,方可不欠…

灵识渐渐模糊。

力量渐渐脱离身体,化作狂暴黑龙飞出。

女将等待着最后一击奏效,可这一击,迟迟没有到来。

因为有一人从天而降,一指将她定住,令她这一击,无论如何都发不出。

“你是谁!为何要帮…蝗妖!是了,你就是迟迟未露面的那只…转生期…可为何,我从未…见过你…”女将神念死死锁定在宁凡身上,语气终于有了一丝不甘。

“转生期?那是何物…”宁凡摇摇头,不明白这名战车女子在说些什么。

也懒得使用窃言术了解事情的始末。

他是来猎食的,不是来听故事的,对于战车女子与蝗妖们的恩怨,并不感兴趣。

之所以阻止女子拼死一击,也只是不想自己的食物被女子轰杀成飞灰。

轰成飞灰他吃什么?吃灰么!

事实上,若是宁凡没有食用十转丹药,没有饿到头晕眼花,乍见此地有一辆足以毙掉准圣的辛夷车,或许真的会感兴趣。

可惜,饿疯的人,只会对食物感兴趣,除却美食,看什么都是圣贤模式,无欲无求。

“哈哈哈!多谢道友出手,若非道友相助,我等少不了要吃些苦头的!”众蝗妖大帝眼见辛夷车发动攻击,本以为在劫难逃,却不料会有宁凡从天而降,出手相救。

一个个看宁凡的眼神,顿时充满了“友善”与“热情”。

友善得都流出了口水是怎么一回事!

热情得胃酸直冒是怎么一回事!

该死!

此人是谁,身上的肉味…真香啊!吃掉此人,绝对大补!此人莫非是社稷山的太古祭肉所化!否则怎可能发出如此香气!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宁凡同样朝着蝗妖大帝们,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多谢道友制服此女,可否上前一步,容我等相谢?而后我等把酒言欢,坐而论道,岂不美哉?”众蝗妖大帝忍着贪念,和善笑道。

“把酒言欢?听起来不错。”

宁凡同样和善一笑,朝几名蝗妖大帝走去。

并在接近众蝗妖大帝的瞬间,猛然张开神灵大口,狠狠咬下。

异变陡生!

谁都没料到宁凡会暴起出手,且以这等诡异的方式出手。

十名蝗妖大帝里,九人都是老牌仙帝,纵然事发突然,仍堪堪躲开了宁凡一咬。

唯有倒霉的符蝗因是新晋仙帝,反应慢了半拍,直接被宁凡一口咬掉了大半个身体,只剩下半身站在地上。

充满晦气、煞气的鲜血登时溅落一地!

“你、你是何人!”逃过一劫的九名蝗妖大帝,眼神惊惧,怒吼道。

一口吃仙帝!

此人一口咬杀了一个仙帝!

连妖魂都逃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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