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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柱看着一行人,九匹马、两头骡,两头骡背上驮着草料口袋对合才包严实的东西,其中一个满是干了的血污,一看就是两个死人。
再看其他九人,有三个明显是受了伤。黄脸、高个儿和五十来岁的面目有些眼熟,面色很憔悴,显然是受了伤,他似在知府衙门里见过。
知府衙门、刑捕司、死伤——邓知府,张德柱心里咯噔一下,大声喊:“知府大人可好?”
几人回头,老何向张德柱笑笑,拱了下手。
张德柱心道:看来他们只是为知府大人做凶险的差事去了。
邓知府是自己的大恩人,张德柱心里当神一样敬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帮眼前这一行人。
忙跟到码头,将官船、私船叫过来几只,布排一行人上船后,跪下磕头道:“几位爷,若见知府大人,请转达风陵渡张德柱叩头。”
一行人过了河,赵俭与几人商议,置两口棺材,殓了死者,再雇辆马车让伤者坐着。
绕开解州盐池附近的官道,回到平阳府,先向邓知府复命。
郝云因为从守备府带出来四人,回来却一死一伤,得向伯父郝万里有个交代,商量一下抚恤亡者家属的事情。
郝云把事情经过一说,郝万里惊道:
“怎的如此强悍,真是盐池的人?”
郝云道:“大约无差,就是盐池的。知府大人明告我,眼下不必知晓,我也没有追问何爷他们。”
郝万里:“邓知府是对河东盐池动手了,情势变幻莫测,你没有再查问便对了。即使如此,怕已是担了干系,莫要对他人提起。”
郝云问死伤的抚恤之事,郝万里道:“此事你无须操心,我自当厚待,邓知府也自会有布排。”
郝云这才匆匆赶到知府衙门见邓兆恒。
赵宏的灵柩在天黑时,从后门抬进府衙后院,嚎哭声隐约传进内客厅,邓知府坐在正中,其他人分站两边。
邓知府面色阴沉,他已听完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迈出这一步,他便没有了退路。
作为正三品的兵部侍郎和天下粮草督御史,他将有机会向圣上请递密奏。他也将跳进更大的争斗漩涡里。
赵宏的死让他心疼和难过,却不能声张。
许化民已经布排下去歇息。王德在后院关照赵宏的灵柩和雪儿母子,高力守在门外,所有人不得入内。
眼前,又剩了老何、赵俭、王正阳。
郝云进来拜见。
邓知府:“我已知经过。郝指挥神勇无畏,可嘉。守备府带去的人,伤者二百两、亡者抚恤家眷四百两,你这便到府库领了银送过去,另代我向你伯父致谢。”
郝云见邓知府自己来了便让走,不免有些困惑。
作了个揖,转身要退出时,邓知府又道:“郝指挥,开始并未打算让你参与,只因本府不想让你受牵连。你以命相搏,本府却要你就当它从未发生过,可有怨言?”
郝云:“刑捕司捉拿奸人,惩办邪恶乃分内,属下无怨无悔。”
郝云走后,邓兆恒让老何到后面休息,只留下赵俭、王正阳。
“赵捕头,你如此身体不便,却一路奔波,冒刀枪之险,所幸没再受伤害。这些年,你为平阳残了身体、出了大力,本府没有提拔于你,勿有怨言。这玉佩随本府二十多年,今日相赠,以慰你这些年的苦劳。”
说着自腰间解下递与赵俭。
这块寸许的玉佩,温润洁白,闪着水纹一样的光泽,赵俭一看便知是个宝物。
双手捧过,“大人,这是何意?这些年,小人有幸近得大人身边,已受大人屡次体恤眷顾,赵俭断不敢受此大恩惠。”
邓知府叹口气,“偌大的平阳府,你我缘分不浅,留个念想。你虽无功名,却也应依圣人之训,以天下为公。”
赵俭愣了一下,“大人要离开平阳?”
赵俭连着东西奔波没歇过,人已经瘦成了猴子,此时,一只小眼儿通红,瞪得溜圆。
这些年,凡遇到大坎坷,他都找邓知府求助,渐渐也有了依赖。
什么样的案子、什么样的大恶人他都敢碰,却是心里坦然,因为他有靠山,而眼下,这个靠山要走了。
邓知府拍了拍赵俭的肩膀,“我这几日公务忙,就不再单独唤你来了。”
又对王正阳道:“王捕头,这几日等我招唤,我有事相委于你”,说完摆手让他俩退下。
老何等人一回府,邓兆恒便在内客厅听几人禀告详情,此时方能回到内院。
雪儿一见赵宏遗体,悲痛之极,一下昏死过去。
夫人和小兰乱了一阵,止住了几个孩子的号啕,捶前胸、捋后背让雪儿哭出来。
老何、许化民哪里休息得下。一路累得麻木了,这时,二人才守着灵柩,垂起泪来。
王德去喊郎中,高力守着内院的门不能动。
邓知府过去看了看。
此时,夜色笼罩着知府衙门内宅,除了家里这几人,外面的杂役一律先让回了。
赵宏的胸腹被布带厚厚地裹着,脸色灰白如纸,身子早已是硬得跟木头一般。
这几人多年跟随他,已如手足,更兼赵宏心思机敏,才让他独自去担当一面,应该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却又是没料到。
邓兆恒怎能不心痛。但他是这里的主心骨儿,不能乱了一丝方寸。
对老何道:“茅津渡的事就此封口。赵宏的死也不能声张,你二人看郎中要寻个理由。赵宏的灵柩就停在内院杂货屋里。”
说完,邓知府进到西厢房内。小兰在炕上正拥着雪儿,夫人跨在炕沿上握着她的手。
见邓知府进来,夫人忙下地行了礼,小兰、雪儿慌忙着要下炕,邓知府伸手止住。
“雪儿,赵宏如我手足,本府岂能不痛。赵宏所为之事你们不知,也不必知。赵宏之死也不能声张,往后要一切如常,不可大悲恸。待风云平息,我与夫人再与你和赵宏补偿”,说完,抹掉溢出的泪滴,扭头出门。
雪儿跪在炕上,抑着哭声道:“雪儿遵命。”
厨师老张也过来帮着照管几个孩子,这些年过去了,他的背已经驼了。
夫人道:“老张,时辰已晚,给他们做饭吧,看老何几个憔悴得很,多加几个肉菜。”
雪儿坐直了身子,抹了把眼泪,“夫人去照顾老爷吧,看老爷也很疲惫。小兰去看孩子们,我去给赵宏擦洗一下脸面。”
夫人道:“雪儿,当下忍一忍悲伤,你看着孩子们,我去看看赵宏。”
雪儿已经下了地,“老爷方才讲得最要紧,此时不是奴哭的时候,夫人快去伺候老爷吧。”
知府内院在灯笼映照下一片昏黄。
王德请来了郎中,揭开了老何与许化民的药布,倒吸口凉气。
“怎的伤口如此大?多长时日了?拖成这样。”
老何:“我们遇到了歹人,被他伤了。”
夫人跟过来看,只一眼便扭头出去呕吐。
郎中将二人的血痂揭去,洗去了污血,重新上药贴好。嘱咐不可用力和劳累,每日静养,五日后换药,不可吃鸡鸭鱼肉等发物。
郎中走后,二人疼得直冒冷汗。歇了片刻,雪儿端来一盆面片儿汤。
老何:“雪儿,正逢悲伤,我二人何忍让你伺候。”
雪儿抹了下泪花,“何爷、许大哥为老爷遭此大罪,雪儿只是端些汤饭,盼着快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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