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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桃根听着,不温不火小口儿咂着酒。
溪桃源又道:“哥,我姐若闯过了这一难,兄弟在店里摆一桌,把嫂子和侄儿全叫来,好好团聚一下。”
媳妇一边围裙擦着手,“你看看咱这店,眼下一日也来不了几个客人,姐那边还没个准信儿,说这些还早。”
奚桃根:“接下来咋办你拿主意,需要哥干啥就与我讲。”
奚桃源:“咱能有啥法,等着官家发落吧。”
又过了半个月,这期间奚桃源隔三差五去城隍庙前转。
摆摊的老汉问:“你咋又来了?我看你不是要银钱的,你究竟有何事情?”
奚桃源笑笑不答,只是四处遛达着,不时往那边瞅瞅。实在无事,便去城隍庙里磕个头。
突然想明白,守宅的老爷都知道自己姓名、住处,刑房那个黑黄脸那般盘问过,若自己担了干系,早下狱了,如何会等到今日。
三步两步奔过去,却见门已贴了封条,上前仔细看,是刑房、户房两个衙门贴上的。
一时懵了。奔回老汉摊前,“大叔,那宅里人哪去了?”
老汉蹲地上仰头看着他,“你究竟是何人?如此缠着我打听这家的事。”
奚桃源跪地道:“大叔,小的如实相告。这家女主乃是我亲姐,因不知她家犯了何事,不敢进去打问,故而日日在此盘桓。”
老汉:“快起来,后生,跟你说也无妨。先是官家骑马带刀的一伙,往外倒腾了一回,接着就都撤了;再后来几日,那几个女子坐车的、坐轿的也都走了。”
奚桃源:“我姐坐轿走的?”
老汉:“谁知哪个是你姐。先是一个坐车走,后来两个坐轿,看行头都是有钱有势的人。”
奚桃源:“她们往哪里去了?”
老汉:“你这后生,我不过远远看着,人家怎会说与我。”
奚桃源望望那高大的宅院,又望望城隍庙顶上的那块蓝天,心里一丝欣慰,又一片茫然。
回到客店,奚桃源与媳妇讲,“却是好事,姐姐被人不知用车、还是用轿接走,可见脱罪了。只是不知接到了何处,倘被弄到他乡,岂不是再难相见。”
媳妇:“不会吧。若是那样,姐姐定会想法与你说一声。”
就在奚桃花尚未离开大宅的时候,给张德柱写了信,将信托付给郝云,郝云求伯父派军士兼程送往风陵渡。
信里告诉张德柱,当初与他一见钟情的那个女孩叫周燕,主仆三人已被划为官奴。
现暂留在旧宅,等着有人花银子赎身,他可将周燕赎出,成家过日子。
张德柱看了信,半天回不过神儿,那送信的军士也是一问三不知。
将信看了又看,毕竟是兵房主事郝万里派来的,又不得不信。
那军士还带来三套耳勺、牙签之类的银物件,并传话,“那位姐姐说,当初给了爷二两银子交换的,当下应换回来。”
张德柱想起当初的尴尬事,这下信了。
收拾了自己的银两,北岸巡检司借了马与军士返回,直接进了他曾在周边徘徊的那所大宅。
果然是奚桃花、燕儿、小翠三人,一时宛若梦里一般。
奚桃花道:“张经略,过去事羞于回顾。眼下这里已是家破人亡,你若愿意带燕儿走,便到官家交了赎银,从此天涯何处由着你们俩。你若嫌弃,便自转头无须犹豫。”说着把燕儿往前推了推。
燕儿边抹着泪,边看着张德柱,说不清是悲是喜。
张德柱喜得眼泪汪汪,连连作揖称谢,却是背着沉甸甸的包裹走来走去坐不住,“老天开眼,我张德柱一片诚心感动了尧帝爷,我这便交赎银去。”
又舍不得立马离开周燕,上前拉起手,看了看,“妹,让哥看看,可受了委屈。”
燕儿哪里受过这种关怀,一下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流。
奚桃花道:“我们三个黑白一条炕上,吃喝一样,连上厕房都是一起,委屈也自是大家一起受。”
张德柱忽然想起,“姐姐,信上讲你三人都已为奴,既是姐妹一家,我便一起赎了。都先脱了奴役,再想它法。”
奚桃花浅浅一笑,把张德柱看得呆了一下,“人各有命,自初见你,到后来再见,哪知有今日结果,我与小翠也有人赎了,你快去吧。”
张德柱道:“是何样人家,若是下等人家我便将银子补给他们,不可胡乱找去处。”
燕儿接道:“哥,赎姐姐、小翠姐的是刑房老爷,你不必担心。”
见奚桃花点点头,张德柱拍手笑道:“这下好了,都有好去处。”
张德柱兴冲冲到了礼房,为周燕除册,一看要交三百两银。
便问那小吏,“奚桃花与王小翠也除了册,我本是要一起赎的,他们赎银多少?”
小吏翻着帐册:“奚桃花一百两,王小翠五十两。”
张德柱心里起了一团雾,这是如何说?丫鬟比主人赎金高,且差了几倍。
便多了句嘴,“官爷,都出自一家,怎的赎金却不一样?”
那小吏不耐烦道:“此处只按册收银,多少都是老爷定的,与我无关。”
见张德柱还在愣神儿,小吏干脆道:“人家兵房主事老爷来交的赎银,你要怎样?”
张德柱茅塞顿开,天地之差,比不得。
一想差了不少银,何不去求邓知府说句话,说不定也能少花二百多两。
转念又一想,钟大人的死邓知府还理不清,怎好拿这种小事去麻烦他。
张德柱这些年接触官老爷多了,慢慢明白,为眼前的好处去求官老爷,其实对上对下都没益处。
想到这里,高高兴兴将三百两银子让小吏称了,大踏步出了礼房衙门,站在台阶下长舒一口气,他的眼前,天地真宽啊。
街上雇了车,回到三人的住处。
帮着周燕略收拾了一下东西,奚桃花从头上拔了个簪子,“管他主仆还是姐妹,共度朝夕几年,此一别,想是难见了。家里空了,这根簪是姐身上最贵重的,我留它无用,妹妹带上留个念想。”
小翠也撸下一个银镯相赠,三个女子抱头痛哭,跪别。
张德柱本想去见见莫耀祖,而眼下得了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生怕夜长梦多,决计带着燕儿立马离开这是非之地。
马车自东城门出了平阳城,上了官道,快要看不见了,燕儿让马车停下。
此时,天空瓦蓝,秋叶婆娑,掀开车的侧帘,出神地望了会儿。
张德柱也在马上望了望,“走吧,想了就再回来。”
燕儿道:“妾跟了哥哥,从此生死相随,只是这辈子,再也不想回了。”
说完丢下车帘,车轮骨碌,马蹄哒哒,从此告别了平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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