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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爷啪地把筷子丢桌上,瞪起眼,“你说些有用的行不行,人家就一个儿,能给你送过来?”
大太太拉高声,争道:“你贪人家财,非要给闺女找个独苗儿,连相互照应的兄弟都没有,事到如今倒与我耍脾气。你脾气再大些,将我休了算了。”
高老爷怒道:“日你娘耳朵的,你也跟爷闹事。有能耐你也勾引个扛活的跟着跑,我放炮仗送你。”
大太太气急攻心,两手拍着炕嚎起来,“尧帝爷看看吧,我一个好人家的好闺女,十几岁嫁给他,给他把家几十年,眼前他家业大发了,先把我闺女打发离家,又要逼着我走,尧帝爷给我做主啊……。”
高老爷骂道:“大白天你就嚎丧,我让你嚎,嚎你娘耳朵”,骂着一把将八仙桌掫到地下。
张奶娘听着摔家什了,抢进来,“老爷、太太,两口儿有话好好说,别摔东西。”
这时,二太太的女儿二花跑过来喊,“爹,我娘不行了,喘不上气。”
二花已十三岁,二太太把闺女扎古得干净利落。
高老爷看着二闺女跑进来,心里柔柔的,忙下地穿鞋,叨咕着,“不是前两日刚看过郎中嘛。”
大太太也立马止住了哭嚎,和张奶娘抢到西跨院儿。
二太太脸色蜡黄卧在炕上,听着有人来,微微抬手指指心口窝儿。
张奶娘说:“早起吃了半碗稀粥,说下地有些费劲,让我把净桶放屋里。”
高老爷让王正阳赶车接了郎中来,郎中号了会儿脉,“脉虚且急,阴阳俱衰之相,一般中药不足以补救,前三日先服还魂草救急。恕小生直言,以老爷家境自不至于饮食亏欠,病人应是经年思虑过度,不思茶饭所致。”
张奶娘:“可不是,早起半碗稀粥、两条儿咸菜,午间半个馒头、一碗茶,晚间能吃一小碗儿面就算是多了。”
郎中:“平日让病人多出去走走,有庙会便去烧烧香、磕磕头,人一走动气血便活起来,饭量也就大了。”
开药方的时候,郎中道:“老爷,小生有话单独与老爷讲。”
高老爷以为二太太没救了,将郎中带到堂屋。
郎中道:“老爷,小生欲在药里加还魂草,此药扶人正本有奇效,只是一般人家用不起。小生略加些磨鞋底银,合每根一两白银。因此药昂贵,故单独与老爷相商如何用药。”
高老爷斜眼道:“我以为人不行了,只要能治好病,你自管开药。”
郎中:“那便一日两服,一服两根。”
高老爷:“你说那还魂草,怎的这般金贵?”
郎中:“此药能使体衰病危之人绝处逢生,却只在滇贵高山绝壁处生长,稀有难采。小生还是几年前,到洛阳购得数十根,这几年非要紧之时,不敢轻易消耗。”
高老爷:“洛阳那边值几何?我每年都去洛阳,让朋友打听着给你弄几百根。”
郎中连连摇手,“老爷不可。小生哪有那么多本钱可押,再说也非一般门户用得起。这次给太太用完,也所剩无几,老爷若去,为在下捎三、五十根即可。”
二太太服了二十几两银子的药,果然跟换了个人一样。脸上有了些红润光泽,饭量也大了,自西跨院出来的时候也多了,常带着二花到大太太屋里长坐说笑。
大太太瞅着二太太的女儿,眼见着懂事了,叹道:“原来是三个,眼前就剩了一个,咱们以后都指望她了。事到如今,也别分正房、偏房,你若不嫌挤,便搬到西屋大小姐的绣房住,早晚我们四个一起吃,张奶娘腿脚也不如先前灵便,省得她两个院儿跑。”
二太太:“姐姐,大小姐若回娘家,见我占了她绣房会伤心哩。”
大太太道:“她已是张家的人了,回来也是客,东、西跨院儿她随便住。”
二太太叫梁红莲,爹是洪洞的殷实秀才,有一个兄长考取了功名,委任到山东做小吏。
高金堂为了生儿,想娶个二房,时洪洞主簿便将梁红莲引见给高金堂。
梁红莲书香门第,精通诗书。本是憧憬花前月下的年龄,被爹娘吹吹打打送到平阳城,却见丈夫是个身材粗壮、肉鼻阔嘴、眼睛上下双眼皮儿、说话扯着破锣嗓的商贾,心下百般哀怨,却是无奈认了命。
父母先后亡故,远在外地做官的兄长回来处理完丧事,将家产变卖,全数带走,未给梁红莲留一锭银子。
虽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兄长所为未免让梁红莲感到绝情,伤感之余便绝了对亲情的挂念。
在她看来,高家大太太倚着正房之势和大小姐高人一等;三太太因生了儿子,在老爷面前有倚仗。常常别人随意一句话,都让梁红莲觉得是低看了自己和女儿。
直到大小姐嫁人、三太太带着儿子跟老陈跑了,从未有过的快意充斥着她心头。她早看出三太太那个儿子与老陈出奇地像,善恶相报总有时,终于等来了这一日。
却见大太太依然趾高气扬,高老爷依然每日与大太太守在一起,只是隔几日来西跨院儿睡一宿,她稀罕这个老男人么?她梁红莲才貌不缺,母女为何就该低人一等?于是夜夜不眠,日日茶饭不思,身体反倒不如从前了。
直到病倒,高老爷为她看病花了大价钱,心里才好受些,加上那药都是补人精气的,人也显得好了许多。
听大太太这样讲,心病顿时去了大半,心道:我母女总算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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