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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命衙役把车队领头的用铁链拴了,带回衙门。其他人录下姓名、住处,摁了手印放走,听候传唤。
王一德在小酒馆的茅房里呆了会儿,回到桌前继续留意着粮库门口。
见车和骡子都出来了,便又去茅房脱了破青绸衫,只穿短衣出了小酒馆儿,远远地瞄着车队的方向去汇合。
脚夫们见他回来,有赞他有胆量、有气魄的,有说他莽撞惹事的。
王一德:“你们说甚鸟话,爷回到平阳城,把这收讫交了单老爷,不干了。日日风里来雨里去,还得受鸟人的鸟气,哪如我自己找银子的日子逍遥。”
想起孙美娘,心里恨恨道:这个骚娘们儿,害我受苦,我要她好好补偿。
回程空车,每辆车后拴一头骡,人坐在车上吃干粮。
王一德吃了肉、喝了酒,躺在车上昏昏睡去。
第三日中午,一回到平阳城,王一德便揣了交粮的收讫去找肖正良。
肖正良一身嫩绿的白斜领绸袍,腰系黑丝绦,头戴六瓣帽,脚穿粉底皀鞋,正坐在案后,一手执笔比划着。
见王一德披着破绸袍进来,“一德兄弟,我正要找你们。”
王一德怀里抽出那张纸递过去,“肖爷,这是交粮的收讫,我不干了。”
肖正良上下打量着他,“老爷正要我查,是谁打了粮库转运史,出了何事?”
王一德撇嘴,“无人打他,他不收粮,我强让他们把粮收了。我们刚回便来找你,单老爷却已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肖正良:“你们还未到,人家霍州署衙的公文已快马送到,户房把老爷请去说事。回来便要我查清是谁打了管库的,让去见他,想必就是你了。”
王一德:“我就是给咱交了粮,没打人。我也不干了,还见什么单老爷,把这月的例银给我结了,去泡个澡。”
肖正良眯眼笑道:“你是嫌这差事苦累,例银又少。你是我点头进的单府,有时机自会关照你。”
王一德:“如此何年是个头?你看这破衣烂衫一身土,被市面儿上的兄弟看见笑话。”
肖正良:“我刚来时与你一样赶驮,翻山越岭去过大同,也得扛大麻袋。哪有说一来,无缘无故便干体面又得银子的好差?我劝你忍些时日,只要有能为,总会有出头之日。”
王一德听了有点儿犹豫。
肖正良又道:“即便你真要走,眼前出了事,老爷问话,你得说清才能走。听我的兄弟,立马到老爷跟前说明白,回来再定夺。”
王一德问:“我到哪里去找?”
肖正良:“就咱这院,往里走的内宅。”
出了肖正良的正房,西墙又是一个大门,里面还是个与外院同样大小的四合院,有几个戴网巾、短打扮的后生正抱着胳膊晒太阳。
见王一德进来,一个问:“你找谁?”
王一德:“我找单老爷说事。”
“单老爷让你进来的?”后生盯着他问。
王一德有些不耐烦,“肖管家说,老爷让我进来见他。”
那后生跳下台阶,“你等着,我去禀告老爷。”
说着又往里走。
这院的西墙又有一门,跨上台阶回头问:“你叫什么,做何差事?”
“王一德,往霍州送粮的”,王一德心道:“真他娘的麻烦,不就是个粮贩子嘛,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片刻,那后生站台阶上向他招手。
王一德一进门,眼前豁然开朗,比外面两个院子大了几十倍,只见假山水榭,垂柳掩映。
坐北向南三间高大瓦房,与瓦房相连的西面是二层带廊檐的楼房,前后错落着,直到远远的西墙根。
那后生把他引到瓦房门前,向里道了声:“老爷,人到了。”
王一德进去,单员外身着玄领锦蓝袍,靠在太师椅上,青黑大方脸,大环眼铜铃般瞪着他。
边上一个精干的中年人,黑衣短打扮,打着绑腿,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王一德拱手作揖,“老爷,王一德来见。”
心道,想必是我得罪了官家,这是要问我的罪。我为你家交粮,你看着办。
单员外打量了片刻,“你交粮时与他们闹将起来了?”
王一德垂着眼皮儿道:“是他们刁难我们,要扣一成损耗。又累又饿,我忍不下,便强把粮倒进去,这是收讫。”说着怀里抽出那张收讫,双手递过去。
单员外接过瞅了一眼,往后一靠,似笑非笑点着王一德,“户房已向我告了你的状,你居然自己写交粮收讫。”
王一德抬眼皮,心里猜测着单员外,不知是何意思,觉得不像要训斥自已。
“那库吏不让入库,往囤里倒时弟兄们着急,量大了。出粮时都是有数的,我又没多写。七十石已入了库,难不成官家还不认帐。”
单员外盯着他,“你惹了事,二虎现被押在霍州牢里,我得费口舌把人要出来。霍州署衙的公文连夜送到府城,看我面儿上报到户房,若报了刑房,此时怕你已被拿狱里。”
王一德一听,心道:莫非不想给我例银了?还是想让我赔?老子只有一条命。
单老爷虎视眈眈,边上那个人也眼露锋芒看着他,王一德有些心怯。
见王一德低着头,眼睛余光瞟着自己,单员外哈哈大笑,“你也给我涨了气势,我单府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拿捏的。”
王一德一听,又夸了自己。
抬头道:“一德入老爷府中时日不长,道中规矩不甚明了,老爷多指点。”
单员外对他点点头,“你去找肖管家支二两银子,泡个澡,添身干净些的衣裳,以后就在外院儿支应。”说完,摆手让他出去。
王一德心中暗喜,自己这是要否极泰来了。
肖正良在自己屋里向王一德拱手笑道:“恭喜老弟。我方才说的如何?单老爷是慧眼识珠的人,你好好听差遣,总有你的好处。日后就听我的,不会有错。”
王一德问:“老爷让我到外院支应,外院在哪里?”
肖正良:“就是我这个院儿,给你寻套铺盖,今日起你不用再去驮队了,平时住这里,无事晚上便可回家。”
王一德心里一下豁亮了,“今日遇到好事。待我泡完澡,换了衣裳,晚间请肖爷、蒋武兄弟赏光,庆贺一下如何?”
肖正良笑道:“好。老弟人逢喜事,肖某自当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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