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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天野看看邓兆恒,往西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可以试一番,只是不可将指望放在石炭上。”
几天后,邓兆恒去襄陵坝看过一回。
壮年夫役本就有增加,砌坝方法人们也熟了,襄陵坝提前筑成应是十拿九稳,留给邓兆恒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郑天野与邓兆恒一同回平阳城。路上下起了小雨,二人披着油布雨衣,不疾不徐地并辔而行,边推算着。
若开五座窑,每窑采挖二十人,背运二十人,其他十人,则需壮劳力二百五十人,每人养妇幼两个家属,则可安置流民七百五十人。
每窑年出石炭一百筐,每筐提银六钱,五座窑年入库三百两。
“还有,我平阳百姓可以烧便宜些的石炭,冬天暖和一些”,邓兆恒道。
郑天野:“大人,挖到石炭前只是消耗,按两个半月七十五天计,需口粮近四百石,加上镐、铲、筐的采办,总得五百两。”
邓兆恒:“五百两银子我还花得起,我们小赌它一回。”
邓兆恒看着路边铺满毛绒绒嫩绿的田野,在细密的春雨中已是生机盎然,皱着眉叹口气道:“我们当下是个饿汉,一小把黑豆远远不够啊。”
郑天野:“大人,以在下看,蒲州冶铁所可规模再大些。”
邓兆恒睁大眼睛,“请讲。”
郑天野:“因前些年铁贱如泥,朝廷专卖已名存实亡。而我平阳之铁无偿调拨,南过黄河、西入陕西、北往关外,成了只出不进的消耗。若在蒲州于朝廷调拨之外,再行冶炼销往各处,可为我平阳换回些许利益。冶铁所需人力甚巨,以属下见,可安置流民大半,只是冶铁筹备颇为繁杂。”
邓兆恒:“看来,我们只能从石炭和冶铁上想办法,且多半要靠冶铁了。”
邓兆恒又想起另外的事,道:“郑主事,你与我备十坛好酒,两套蝴蝶杯,往宣府运粮时一并带去。腾总兵率将士于苦寒之地阻挡鞑靼南犯,实是辛苦。”
郑天野习惯这些了,大人们经他手送出去的蝴蝶杯已经上百。邓兆恒自来之后,还未向自己伸过手,这已让他刮目相看了。
没想此次直接要十大坛酒,蝴蝶杯一下要两套,却是要送到军营,想是以此借口送往京师吧,他心里想着。
邓兆恒看出了他心思,道:“对郑主事直说无妨。我曾与宣府腾总兵相处两日,深感其报国之心胸和能为,来平阳后甚是思念,却是无暇顾及联络。因其好饮,故赠酒与杯。”
郑天野:“既如此,那就送二十坛吧,三两银一坛、最好的,这么远跑一趟不易。”
给千里之外的腾总兵送酒是邓兆恒的一件心事。
他常想起这位只相处了短短两日、带着家眷戍边的武将,勇武不失性情,豪爽不失机敏。
少年时,自己也常作跃马挥刀为国戍边的梦,随后一路科举上来,成了当朝屈指可数的年轻四品文官。于边关事务仍时时留心,所谓心系家国安危,常夜不能寐,在邓兆恒身上真不是假话。
这酒就是给自己心结一点安慰,也让腾总兵知道,千里之外有个地方官愿全力支持他。
礼虽轻却不容有失,他想派老何亲自押运。
老何敏锐老练,有功夫在身,让他去邓兆恒放心。
但还是嘱咐:“此去一千五百里,往返近两个月,酒与蝴蝶杯是本府对腾总兵的心意,路上小心看护。返程之前请总兵允你城内和城墙上转转,尤其是城北和城西方向,回来禀告。”
老何:“老爷放心,必周全送到。老仆不在身边时日,老爷勿前往陌生地方,民间江湖非白日街上看见模样,若有暗访须老仆回来。”
老何骑马挎刀,两套蝴蝶杯和书信背身上,押着两车杏花儿村,跟着浩浩荡荡的运粮队,日行夜宿,行了二十几日到了宣府。
通报进去,说平阳邓知府派来拜见腾总兵。
腾总兵一听,“嗵嗵嗵”跑出来。
见一个体格健壮、白净面皮、方脸肉鼻、薄嘴唇、剑眉虎目的中年人拱手而立。
腾总兵叫道:“你是我邓老弟的信使?”
老何跪地道:“老奴何秀峰,奉平阳邓知府之命,携杏花儿村二十坛、蝴蝶杯两套及书信一封,前来拜见总兵大人。”
腾总兵拉起老何,说:“走,快随我进去说,我老弟现在如何?以为他将我忘了。”
进得大厅,老何把蝴蝶杯和信跪地呈上,腾总兵让看座,老何哪里敢坐。
腾总兵道:“我老弟派你来,就如他本人一般,让坐便坐。”
腾总兵边拆信,边吩咐道:“把我老弟的酒先取来一坛。”
邓兆恒送来的是大坛的酒。军士抱进酒坛,一拆泥封,满堂酒香。
用酒勺盛满一蝴蝶杯,却见原本杯底绘的彩蝶翩翩升跃至酒液之上,如扇动翅膀一般,栩栩如生。不由连连称奇,哈哈大笑。
腾总兵饮了一大口酒,惬意地长舒一口气,再看那蝴蝶,又潜到杯底。
“倒是有趣”,腾总兵将酒杯往边上一放,看着书信自语道:“嗯,果然没看错他。”
老何又躬身作礼道:“大人,临行,我家老爷嘱咐代向总兵大人家眷问安。并请大人允老奴城内和北、西城墙之上观瞧,将所见回去向老爷禀告。
腾总兵:“嗯,他是念起城墙之上饮酒阅兵的往事,还是放心不下啊。让我府内军士陪着你,随意走动。”
次日,腾总兵唤进老何,将一封书信、一包榛子、一把带鞘钢刀交与老何。
道:“此信务亲手交于我知府贤弟,内涉机密,万勿疏漏。榛子交与府内弟妹品尝。这把刀与上次不同,所谓吹毛断发是把戏,真正上阵还得用这个,人言削铁如泥是假,但这把刀砍铜钱无不两半而刃不伤。”
老何磕了三个头,向腾总兵告辞。
路上不敢耽搁,甩下运粮队往回赶,走得快了些,二十来日返回平阳府。
邓兆恒读着腾总兵的回信,时而皱眉,时而开心地一拍腿。
夫人难得见邓兆恒这么开心,一边看着他笑道:“何事这般一惊一乍的。”
邓兆恒把信交与夫人说:“封泥重新封好。”
原来,邓兆恒信中向腾总兵略述了平阳府的事情,其中就有流民之患。
腾总兵在回信中出了一策,把流民送到宣府屯田,在军粮定额之外就地以官府之名义交粮,换取盐引。
尽管邓兆恒已有了安置流民的大体思路,但腾总兵这封信让他心里有了些底气。
腾总兵还向他略述了一些戍边的情势:粮草、兵丁尚足,然诸卫所将领在朝廷和兵部各有倚仗,轻视将帅号令,难以密切协同。当下他这个宣府总兵尚能雷厉风行,暂可无忧。
邓兆恒让老何拿来两枚铜钱,一刀劈开,果然刀锋毫无所伤。
忍不住赞叹道:“如此好刀赠我,实是可惜啊。老何,此刀若闲挂墙上岂不辜负了腾大人,你且带在身边替我保管。刀是让人用的,平时练刀就用它。”
练武之人哪有不喜欢好刀的,老何喜滋滋双手捧过,说:“老爷放心,老仆一定保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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