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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二十几岁,绿裙白袄绿比甲,乌髻斜梳插着两朵小紫绒花,亮亮的秀眼,薄嘴唇、尖下巴的妖娆女子满脸笑意地出来招呼,“哎呀,张哥哥,你有些日子不来了,我这里小姐姐想你都想哭了,今天和贵客一起来,必是要好好消遣一下。”
老何一看是到了暗娼处,心想自己这位知府老爷一贯门风严谨,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且小心应付。
张德柱哈哈笑着,“可我只想芳梅姐姐”,说着去捏女人的腰。
芳梅咯咯笑着扭捏闪开,“午饭刚过,姐妹午睡去了,张哥哥和客官赶着花儿打蔫儿时候来赏花,那就多盘桓些时辰,傍晚吃饱喝足,和姐妹们唱唱小曲儿、尽情欢娱一番,夜宿在这里岂不美好。”
张德柱道:“适才吃得不尽兴,到你这里弥补,有甚可口的尽管弄来。”说着手叼出一锭二两银子放到女子手上。
芳梅笑道:“张哥哥是为吃饭来?这银子无论如何是吃不完的,早知我开个饭馆,专等张哥哥和二位客官。”
张德柱:“这世上可有到这里专为吃饭的么?你自看着操办,多出的银子归姐姐,不够我再付。”
芳梅夸张道:“正好昨天宰了只大鹅,鹅肝阴在地窖里,有贵客来可做个好菜,今日真来了,我这就让后厨操办去。”
一个灰绸衣、皂鞋的小伙子端上茶,又无声无息地退下。
老何看着他的背影,脚下有根、腰有力,两臂在肋间似贴似离,是个有些功夫的人。也难怪,烟花之地各路上的人都有,养几个护院打手也正常。
邓兆恒进院时见侧门和后院里面都很大;现在是客堂,迎门财神像前香烟袅袅,左侧几张大屏风刻着梅兰竹菊,右侧屏风画着戏里的美人图,后面隔成了单间;正中是三张红漆大桌。
心想:想不到暗娼处台面也这么大,比那街边店铺堂皇多了。
这时芳梅带着几个年少女子依次进来,个个画脸描眉,头上鲜花珠翠。
“姐姐好慷慨。这么多漂亮小姐姐都与我等”,张德柱打趣。
芳梅:“张哥哥银子我得尽力花出去不是,今日遇到贵客也是她几个好运。”
张德柱:“武兄,你与何兄先挑,在下排后。”
老何推辞:“适才与老爷、张兄同桌吃喝已是丢了本分,此时不敢了。况我已酒足饭饱,老爷和张兄尽情消遣,我在旁边恭候。”
芳梅笑道:“听口音爷是顺天府来的。这雄雌欢娱之事,岂是在旁边恭候的,你看我家妹妹哪个与你相配,就随她绣房里去,晚饭时我让小姐姐去唤爷来。”
老何坚称不敢。邓兆恒道:“姐姐和张兄随他意吧,我等先吃喝些,妹妹们听我们尽说生意上的事也是无趣,且让她们休息去。”
芳梅:“老爷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张哥哥也不给奴家引个姓名脸面。”
邓兆恒道:“在下姓武,自顺天府来,敢问姐姐芳名?”
女人袅袅地道了个福说:“武官人自繁华处来,此处简陋,多担待些。官人问巧了,奴家就是姓芳,贱字梅。”
桌上摆了炒鹅肝、紫苏末儿拌鸡丝、百合炒鸡蛋、一盘剁成拇指大块儿的熏鸽子。
老何独自坐到门边喝茶,粉头们也都下去了,芳梅亲自捧了一个花花绿绿的酒壶过来。
邓兆恒客气道:“芳姐姐莫要走,一起饮些,我们才算相识过。”
邓兆恒想要再探一探张德柱与刚才那伙人的事,若张德柱继续追问自己来路,可与这个妈妈说些别的打岔。
芳梅说:“二位来的是时候,我这茶院此时正清静,奴家陪二位慢慢饮几杯。张哥哥本是熟客,却也有几日没来;武官人自远方来,缘分已然不浅,盼日后常来,奴家自当倾心伺候”,说着端起小巧的白玉酒盅一饮而尽。
邓兆恒看出,张德柱在东外城行市里找食吃,远算不得富贵,而芳梅一个弱女子自然撑不起眼前的排场,背后定有靠山。
于是就说:“今日有幸得遇张兄到得芳姐雅居,日后少不了再相扰,今日一切消费全由在下,张兄的银子就暂存芳姐处。”说着,摆手让老何拿出五两银子交于芳梅。
芳梅咯咯笑着说:“奴家今日遇到两位财神爷了,初次来赏脸,奴家小门小户虽不能免银款待,却也能打个折,以表地主之谊。”
邓兆恒:“这精致雅居,美食佳人,哪样都是银子堆成的,芳姐不收,我在此如何吃得下。”
张德柱也推辞一番,见邓兆恒意诚,芳梅便收了放入腰间绣袋。
虽不晓得邓兆恒底细,但见他花银子大方,且是外乡人,张德柱和芳梅觉得在本地有些倚仗,说话也就放开了。
凡邓兆恒打问一些事体,二人必滔滔不绝;只是芳梅自知在这半明半暗的娼门,有些情形是打死不敢说的,一说至自家,便捡些无关的说笑岔开。
张德柱说得更明白些。
东外城行市的官牙、私牙起起落落,无非是官家人之间得失之争。官牙会做私下勾当,而私牙也必得了官家人撑腰。
张德柱父亲就做行牙,从小耳濡目染,做起牙纪来倒也驾轻就熟。
只是各方都参与进来勾心斗角,张德柱靠个脸熟在夹缝里每月混几两银子已是不易。
谁知近两年,刑房做后台的人也拿到了牙牌,处处排挤原来户房的正经牙纪,只要给他们交了银,课银多少全由他们张口说;又强买强卖,全然没了法度规矩,弄得客商不愿再来,好端端的东外城眼看要调零。
“你若正经课银,两边合伙贪些利倒也常见;可这群歹人是两边吃,对官府欺瞒,对商客欺压,能坑一个是一个,这是杀鸡取卵。商贾都不敢来了,我看他们喝西北风去”,张德柱忿忿道。
芳梅接道:“张哥哥无需为此郁闷,我们争他不过,总得想法赚自己的银子。”
酒至半酣,芳梅唤来几个小花姐抚弄琴瑟助兴,道:“武官人初来,却又不知何时再相见,妾献舞一回相赠。“
起身移步,妙曼如风摆杨柳,明眸如秋水顾盼,真可谓千娇百媚,连邓兆恒都看得有些发呆。
张德柱大叫:”兄弟来了这多回,都未曾得此惠赠,芳姐姐偏心。“
不觉日影上了东墙,已有客人进来。
邓兆恒看不能再呆下去了,推说内城尚有一些事情。
张德柱舍不得走,要把邓兆恒留的五两银子花透,说:“今日让武兄做了东,改天愚弟一定回请。”
老何雇了轿,行到鼓楼打发走轿夫,二人慢慢回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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