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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心事重重的缘故,夏露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而这被珂丽丝忒尔公主敏锐地察觉到了,不过,她也只能尽力安慰夏露,并且表示一切都还在正轨上。
到了傍晚时分,两个朋友按照往常的节奏互相道别,而夏露则返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吃了晚餐之后,和往常一样,她练习了一会儿小提琴,不过,等到母亲归来之后,她就放下了手中的乐器,然后来到了目前的面前。
“妈妈!”一看到母亲爱丽丝,她就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而爱丽丝,也立刻将女儿抱进了怀中,“夏露,祝贺你的成功,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自从陛下夫妇返回到法国以来,这十几年当中,爱丽丝夫人一直都追随在两位陛下身边,并且因为自己的勤勉和能力,成为了宫廷当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她不光协助打理宫廷的各项事务,甚至还能够参知机要,为陛下整理和传达内外的各种信息,可谓是备受荣宠。
眼下,已经三十好几的爱丽丝,虽然因为工作劳累的缘故,眼角边有些不胜疲惫的痕迹,但由于平常深居简出而且不惜工本的保养,所以皮肤仍然白皙透亮,再配上优雅的言行举止,依旧是那个光彩照人的贵妇人。
看到女儿之后,她的脸上浮现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显然对女儿演奏会大获成功的表现,她心底里感到与有荣焉。
于是,趁着母亲今天不太忙的机会,夏露就亲昵地靠在母亲的身边,兴致勃勃地跟她讲述自己的演出经历,而爱丽丝也听得兴致勃勃,丝毫不觉得烦扰。
夏露一边说,一边在心里观察周围,盘算时机,等到确定周围没人能听到的时候,她刻意放低了声音,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妈妈,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
“什么事啊,这么紧张的样子。”爱丽丝笑着问。
“我……我昨晚碰到夏洛特了。”
“什么?”爱丽丝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你怎么碰到她了?”
作为夏露从小到大的玩伴,夏洛特自然也是爱丽丝看着长大的,前段时间夏洛特的失踪也让爱丽丝颇为震惊和牵挂,现在听说了她的消息,自然也非常在意。
于是,在母亲的注视下,夏露原原本本地将夏洛特的表现复述给了母亲。
随着她的讲述,爱丽丝脸上的表情也不复轻松,而是变得凝重和尖锐起来。
“这么说来,她参加了王党,还准备搞什么颠覆行动?伱确定吗?”
“虽然也有可能是夏洛特发了癔症在跟我演戏,但是大概率应该就是如此了——”夏露满怀遗憾地点了点头,“妈妈,我们得为此做准备。”
“如果她非要犯傻,那我们又能怎么办呢——”爱丽丝叹了口气,“现在只能小心别让她牵连了吧。”
“我倒是觉得,我们还能够为她做点什么……总不能现在就弃之不顾吧。”夏露小心翼翼地回答。
“她如果只是犯了一般的错,那我们有办法,可是现在她犯傻要当叛逆,那还能怎么办?不主动去告发她,已经是我们的慈悲了……”爱丽丝不以为然。
夏露一阵沉默。
片刻之后,她突然换了个话题。
将自己今天在巴黎碰到的示威和骚乱告诉给了母亲,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确实值得忧虑啊,现在确实经济不太景气,各地都有类似骚动,所以政府也在想尽办法缓解问题。”爱丽丝又叹了口气,愁眉紧锁显然也在为此感到烦扰,“陛下现在对此也非常上心,相信过得不久,他会解决问题的。”
“那么,我想问下,如果在这期间,巴黎发生了什么动乱,会怎么样?”夏露又问。
看着女儿认真的神色,爱丽丝的眉头皱得更加深了。
不过,她没有呵斥女儿不要问这么多小孩子不该问的东西,反而在沉吟片刻之后,开回答了女儿。“对这个问题,政府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大致分成三个阶段吧,在第一阶段,由警察来负责控制局势;如果警察应对不了,就启动第二步,让城内由退役士兵和商人、业主组成的国民自卫军进行弹压……”
“那第三阶段是什么?”夏露直接追问。
这个问题,好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似的,房间里的空气陡然凝固了起来,爱丽丝光洁白皙的脸上,似乎也闪过了一丝不祥的煞气。
“如果前面都失败了,巴黎失控,或者巴黎和枫丹白露之间的联系被切断,那么就采取最后、也最严厉的手段,陛下的近卫军将紧急动员,几个小时内就向巴黎开拔,执行镇压。”虽然爱丽丝的声音还是和之前一样平和温柔,但是这些言辞当中却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肃杀之气,“告诉你吧,这个计划从陛下刚刚执政开始就在暗中拟定了,这么多年也不断被完善,现在所有建制单位的行军路线、沿途给养都早就准备好了,城内主要的几条街道也都已经规划了行军路线和清场顺序,就连主要的炮位阵地也都事先在地图上标好了位置,只要近卫军进入城内,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控制住整个城市。”
“陛下……居然老早就在计划这种事了……”夏露听了暗自咋舌。
她一下子也百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事。“这还真是未雨绸缪啊……”
“陛下私下里跟我说,不敢对自己的首都开炮的君王,不是个好君王,毕竟先皇当年也是这样起家的。”爱丽丝的眼神有些躲闪,显然她也觉得这话说得有点过于玩世不恭了,“虽然这话有些过分,但是……有时候,面对危机,我们也只能采取坚决而且无情的手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如果我们稍有迟疑,然后失去了首都,外省就会观望,然后人心动摇,再拖延几天就有国家倾覆的风险,所以,必须从一开始就坚决动手,越快越好。越是不留情面地去挽救国家,付出的牺牲反而就越少,不是吗?”
1830年,波旁王朝面对突如其来的巴黎暴乱,手足无措,在几天之内就失去了好不容易才夺回的王朝统治权。
皇帝陛下也正是靠着那一次危机“捡漏”,从而回到国内成功复辟帝国的。
虽然他是这场暴乱的最大受益者,但是波旁王家的下场也给了他深刻的教训。
他事后暗中复盘,总结出了两条教训,第一,王室住在城中心的杜伊勒里宫当中,一旦暴乱兴起,王宫立刻被四面包围,王室和外界的联络被切断,很快就失去了对事态的控制;
第二,巴黎快速落到了暴乱者的手中,而军队行动迟缓,高级将领们心怀鬼胎,在王室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不愿意为了王室冒险;结果外省一看到王朝失去了对巴黎的控制,立刻就乱作一团,最终无可奈何地服从了巴黎诞生的新政权。
说到底,巴黎作为法兰西的政治、经济、商业、文化和工业中心,地位实在太重要太重要了,所有的省份都只是巴黎的仆从,亦步亦趋。无论首都诞生了一个什么样的政府,是君主制还是共和制政府,他们最终都只能跟随,顶多发出几句心不甘情不愿的怨言。
吸取这两条教训之后,陛下自然也做出了相应的应对。
首先,他和皇室平常都居住在离巴黎几十公里之外的枫丹白露,这个距离既可以控制城内的政府机构,又可以避免第一时间被暴乱所冲击,拥有调动各种资源进行抵抗的“缓冲时间”。
其次,他大力扶植身边的近卫军,抽调军中精锐,并且使用最亲信的亲族或者功臣子弟来作为军官统御近卫军,并且待遇十分优厚,确保他们的忠诚度。
在陛下的计划当中,只要巴黎发生了失控的暴乱,那么就二话不说立刻派遣近卫军前去镇压,至于周围驻扎的普通正规军,则留守在原地,防范其他地方有可能的暴乱——镇压首都不需要太多人力,只需要忠诚可靠,正规军太多反而有可能因为指挥混乱阻塞道路,甚至军心动摇跳反参加到动乱者那一边,所以干脆就只让近卫军出马。
陛下已经登基十二年了,而整个计划也被不断修改、完善了十二年,现在一切细节都已经极为完备,犹如是一纸机器的蓝图,随时可以正式投入生产——当然,最好是没有这个机会去验证为好。
听到母亲的解释之后,夏露心中对陛下的敬佩和畏惧,不禁又多了几分。
自从她有记忆以来,一直和母亲追随在陛下的身边,陛下的才华和远虑,都被她一一看在眼里,然而即使朝夕相处,她却仍旧感觉陛下还是有些捉摸不透。
一个勤政爱民的君王,却在时刻盘算炮轰自己的首都,这到底是何等的两面派呢?又是何等的危机感呢?
也许,勤政爱民是真的,冷血无情也是真的,都是他身上的一个侧面。
“对了,这个计划,代号叫做‘巴士底’计划。”爱丽丝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跟女儿补充。
说到这里,她又特意叮嘱女儿,“今晚的这些话,你千万不要跟任何人透露,不然这对我们是灭顶之灾,明白吗?”
巴士底!
一听到这个名字,夏露陡然打了个激灵。
她认真好学,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甚至哪怕她只是一介顽童,都肯定会记得这个大名,因为在1789年7月14日,巴黎群众发动暴动,围攻巴士底要塞和监狱,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大革命的腥风血雨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一个王朝的衰亡和复辟、一个帝国的兴起和覆灭,有多少欢呼,又有多少颗人头落地……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
大革命爆发之后,革命群众掌控了巴黎,然后为了消灭他们眼中的“暴政象征”,革命政府拆除了巴士底狱,那里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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