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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你当真是武卒?”

白日里双目看着正常的老卒唾了一口,没好气说道:“幸亏平时没见你喊我师傅,要不然我没老死也早就被你恶心死了。”

老猫又走了几步,才说道:“你不会还真信了那楚国青霜派小子的话吧,要是他刚刚说你是秦锐士,那你还真是那百里挑一的锐士了。”

“咦……那锐士就是驷马大车请我去当我也不去,一件皮甲都不让穿,一剑砍下去还不得掉一大块肉。”

少年自找无趣,还反被老猫挪谕,心情一下子就不是那么好了,他知道,老猫说的是前年刚刚带自己时,那时候正值秦|晋河西开战,他和老猫在城外侦查敌阵遇到了一百高个子,不披甲,不要命,健步如飞的大头兵,要不是他跑得快,要不然也要跟不远处的其他斥候一样被砍得稀碎,他只记得当时自己不小心尿了裤子,结果被远远跑在前面的老猫笑了一路,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群衣着简陋,如死士一般的秦国蛮子就是大名鼎鼎的秦锐士。

“咦什么咦,阿松锐士,还不跑快些回去报军功?听说光是那个龟妖的三气阵法就值几个人头了。”

少年顿时一喜,哀怨看了老猫一眼,显然是在埋怨他不早说还有这回事,要是连这个都算军功的话,他可要好好算算这次到底可以记多少了。

老猫步子依旧不急不缓,看了眼一溜烟就窜到前面的徒弟,骂了句小兔崽子,又似漫不经心朝前面随便看了看,以他的眼力,一眼便看出地上的马蹄印子尚浅,看来等会倒是有机会去会会那个赵|地的李小将军了。

“师傅,你说要是秦国的锐士跟咱们的魏武卒对上了,谁会赢啊?”

“滚!”

已是日头渐升,虽已入秋,但天气还是没凉快下来,丁由即使不用自己用脚走路,也是出了些汗,皮甲不薄,针线把边缘缝合处收的极紧,不出一会,内衫便已经部被汗水浸湿。

“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算算离槐树岭也不算远了。”

少年擦了把汗,拿出水囊就要喝水,当水刚送入口的那一刻,动作不由放缓,而正在此时,一连三支弩箭飞射而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一支更长更快的箭矢。

虽是后发,却追随弩箭其后,隐约可闻破空呼鸣之声,若是距离更长一些,绝对会后发先至,显然,这是强弓所发,而且射箭者不仅膂力不凡,准头更是高,保底有三石弓力的箭,几乎跟中间弩箭相连,狠辣有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连珠索命。

“我还以为你不会冒头呢,小看你了。”

丁由后背凝霜,硬抗下三根弩箭,而那根长矢,则被他一手夺下,但也算不得轻松,他手上白霜被刮掉大半,整只手不自觉轻颤。

来人见得一击不中,反被目标轻松拿捏,惊骇之余心中悔恨,暗道出门没去卜上一卦,哪知那人看着年轻竟是个赤手夺箭的硬茬子,当即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掉头就跑。

但其踪迹随着他的出手已经暴露,丁由策马疾驰在后,饶是箭士脚力不弱,但四条腿比两条腿强太多,二人距离不断拉近。

“驾!驾……”

丁由在马上也没闲着,手|弩已上好了弦,三箭齐发,可他从军日浅,即使是固定在壁上的弩箭,在马上准头也是奇差,箭落之处离前面的晋国斥候甚远,反倒是那晋国斥候匆忙之下投出的一手铁叶子,攒射之下几乎完覆盖了丁由人马,逼得丁由不得不拔剑拨挡。

转眼间,距离只剩下二三丈。

晋国斥候知道跑路无望,心下一狠,索性便不再退却。

军中男儿,多少带了些血性,狭路相逢,自该是更勇者胜一筹。

只见晋国斥候反进而去,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在堪堪避开马蹄之际果断抵臂挥砍。

战马痛苦嘶吼,原是两段马蹄被铜剑斩断横飞,马儿失衡,身体一歪就要倒地,但那人也绝不好受,巨大冲劲之下,双手之力把持的铜剑被反震脱手。

而马上人早已经弃马,提剑而跃,于丈余高度当空斩下,堪称势不可挡,若是砍实了,定能将来人斩成两截。

晋国斥候大骇,慌忙之下顾不了那么多,双手顺手就握弓抵挡,可革木强弓怎能当这一剑之力,长弓不出意外被断开,牵带着裙甲,还在后退不及的晋国斥候小腿上开了一大道口子。

丁由听见了那人一声惨叫,看了地上血迹,心知这厮再也跑不掉,心中未尝欣喜,警觉反而更甚,源自一条口耳相传的军中经验:

困兽犹斗,何况是刀尖上舔血的人。

也不见他继续出手,只是用剑指着蹲伏在地的人,当那人有任何动作,他都会悍然出手。

晋国斥候不敢妄动,手藏在身后不停伸握,以求早一刻从酥麻中恢复。

如果光是这,倒也无甚事情,顶多是交手之际要吃些小亏,要命的还是小腿上的伤势,那一剑几乎完将小腿肚上的肉斩断,血流不止,疼到了极深处,以至于他脸上显得些许扭曲。

但大敌当前,他不敢轻举妄动,却是连最简单的包扎都做不到。

他深知,对手等待的就是自己变得越来越虚弱,所以尽管腿上疼痛钻心,理智之下他还是决定主动进攻。

万一,要是能拉那小子垫背呢?

或者说运气更好一点,迅速干掉了那小子,自己还能活下来呢?

丁由眼睛微眯,拳上冰霜更厚,没有丝毫躲闪,一拳捣出,与晋国斥候一拳对上,不带任何花哨。

二拳交击,却诡异穿出一声金铁交击之声,晋国斥候暗道不好,握拳的手上反被破开了一道血口子,另一手正握的短匕还未来得及捅出,小腹便被一脚狠狠踹中摔倒在地。

他挣扎起身,但体内只觉寒冷无比,手脚一时间变得僵硬,竟是动弹不得。

丁由冷哼一声,一剑掷出,带着晋国斥候的脖子钉在了地上。

“要是少点江湖把式,也不至于败得这么快!”

说着,少年伸出几乎被自己冻结的右手,左手拔出那把水潭中得来的那把细剑,未曾闭眼,咬牙使快剑剜下了手背的小半块肉。

丁由惨笑无语,走向晋国斥候尸体,掏出他右手指夹着的一把小镖,脸上转为冷笑,久久不止,当手上颤抖稍弱,他咬紧了不能够更紧的牙关,一手攥住尸体头发,用少一块肉的右手握住了钉死敌手的那把剑,横向用力,割下了他的第一份军功。

血水浸湿裤脚,头颅被一根布条系在腰间,每走一步,都有血水随着拍打裤腿落下,地上也多了个红色的脚印。

少年不由想起了年少读书时的一个逸闻,具体已经记不得,只还记得大致内容是齐国的儒生喜欢说秦军腰悬头颅以为荣,现在看来其实倒还真冤枉了秦国,秦国野蛮不假,但挂头实是军中常态,天下诸侯国都行过此事。

丁由皱眉,对这军中陋习很是不适,但这并不影响他照做,就像军中营房的那股子复杂而难闻的味道,出身小世族,好歹沾过了些墨水香气的丁由自然也是不喜,但久之也就那样了。

没有人生来就喜欢头颅,但杀的人多了,看见被杀的人多了,也就觉得就那样了。

这是丁由杀的第一个人,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连哪怕一丝的喜悦都无,即使这是作为兵卒极为看重的军功。

“回来了!”

丁由朝杨摆了摆手,当是打过了招呼,还看了眼杨身后的黍,即便是到了这里,他还是一幅“容易欺负”的样子。

染血少年没有去杨和黍那边,而是去了一颗二人合抱的槐树下面,在树下,有跟他一般腰间挂头的人,约莫二三人,与他们这般狼狈模样不同,他们中间站的一人身上整洁的紧,即使身着铁甲,还是一幅丰神俊朗的从容模样,只是脚边可怖,三四颗血淋淋的首级瞩目。

那人自然是第一批斥候的百长斗敖,丁由也凑了上去。

“黑蛮,一颗头;黄巉,两颗头……”

丁由多看了眼那个叫做黄巉的汉子,脸颊瘦削,整个人给人一种精干的感觉,最让丁由上心的还是他的氏,郧地黄氏乃是大姓,但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就定能跟县师司马那一族扯上些关系。

少年没注意到,就在自己多看黄巉的时候,也有人高看自己一眼,但斗敖迅速收回视线,丁由并没有注意到。

“丁由,一颗头!此次秋狩人多,下次直接割左耳即可,不必头颅。

丁由点头称是,告退走开,三剑在背,一身寒气未散,不少人都被其寒气所摄,已在私下打听丁由底细。

“杨什就没点收获?这可说不过去啊!”

杨摆手笑了笑,不以为意,等到丁由走近,便招呼他和黍开拔,三人就这样不声不响离开,后面十数人依旧停留,应该也是同杨和黍一般在等人。

但丁由并不知晓规矩,还是好奇问到:“就直接走了?”

杨回答道:“今日汇合应该是最后一次碰头了,以后的三个月只要不是自己回去,都可以在边境之地呆着,所以今天的碰头本就没有必要,只是方便一些不懂规矩,还傻乎乎提头回来的人的。”

丁由汗颜,他虽然已经问过了自家三叔规矩,但细枝末节的人家也懒得跟自己说不是。

“倒也不是完是照顾新人,主要目的还是聚集人马,咱新来的少爷百长想多捞军功,就要去大猎场,此次无非就是借碰头多笼络一些人马,增加一些底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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