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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向书大人教了陈廷敬“等”字功,岳父大人教了他“忍”字功。他这一“等”一“忍”,就是十几年过去了。这时候,陈廷敬已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教习庶吉士、礼部侍郎、《清太祖实录》总裁。月媛早生下两个儿子,老大名唤豫朋,老二名唤壮履。
陈廷统早中了举人,却未能再中进士,也懒了心,不想再下场子。陈廷敬拿他没办法,只得在京里给他谋了差事,在工部做个笔帖式。这陈廷统同他哥哥可是两个性子,功名未成只叹自己命不好,没遇着贵人。他总瞅着空儿这家府上进,那家府上出。
一个夏夜,陈廷统想去明珠府上拜访。明珠早已是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师、吏部尚书。陈廷统在明珠府外徘徊着,忽见一顶轿子来了,匆忙躲闪。下轿的原来是高士奇。高士奇现在仍只是个内阁中书,却在南书房里行走。他见有人慌忙走开,甚是奇怪。朗月当空,如同白昼,他竟然认出人来了,便叫道:“不是廷统吗?站在外头干吗?”
陈廷统一脸尴尬,走了过来,说:“我想拜见明大人,可我这个七品小吏,怎么也不敢进明大人的门呀!”
高士奇哈哈大笑,说:“啊呀呀,明大人礼贤下士,海内皆知。来,随我进去吧!”
陈廷统仍是犹豫,支吾道:“可我这双手空空。”
高士奇摇头道:“不妨不妨,门包我给就是了,你随我进去得了。”
高士奇说着,上前叩门。门房开了门,见是高士奇,笑道:“哦,高大人,今儿我家老爷可是高朋满座啊!您请!”
高士奇拿出个包封,递给门房。门房笑着收下,嘴上却说:“高大人就是客气,每回都要赏小的!”
高士奇也笑着,心里却暗自骂这小王八羔子,不给他门包,八成明大人就是不方便待客!高士奇当年寒碜,手头常有拿不出银子的时候,他在明珠府上没少受这门房的气!
高士奇进了明府,迎出来的是管家安图。安图笑道:“高大人,您来啦?”
管家也是要收银子的,高士奇递了个包封,说:“安大管家,好些日子不见了。”
安图接了银子,说:“小的想高大人哩!咦,这位是谁?”安图望着陈廷统,目光立马冷冷的。
高士奇笑道:“我带来的,陈廷统,陈廷敬大人的弟弟,在工部当差。”
安图忙拱手道:“原来是陈大人的弟弟,失敬失敬!”
陈廷统还了礼,说:“还望安大管家照顾着。”
安图领着高士奇和陈廷统往明府客堂去,老远就听得有人在里头高声说道:“神算,真是神算呀!”
高士奇听了,知道肯定是京城半仙祖泽深在这儿。祖泽深如今名声可是越来越大了,就连王爷、阿哥都请他看相。
安图让高士奇和陈廷统在门外稍候,自己先进去。不多时,安图出来,说:“明大人有请哩!”
高士奇刚躬身进门,就听得明珠朗声大笑,道:“啊啊,士奇来了啊!快快上座!”
高士奇忙走到明珠面前,正儿八经请了安:“士奇拜见明大人!”
明珠又是大笑,说:“士奇就是太客气了,你我整日价在一处,何必多此一礼?咦,这位是谁呀?”
高士奇忙回头招呼陈廷统上前,引见道:“陈廷敬的弟弟陈廷统,在工部做笔帖式,想来拜见明大人,我就领他来了。”
明珠忙站了起来,拉过陈廷统坐在自己身边,说:“啊呀呀,原来是廷统呀!我早就听别人说起过,还向你哥打听过你哩!快快请坐!”
陈廷统面红耳赤,说:“廷统区区笔帖式,哪值得明大人挂记!”
明珠摇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今日在座各位,好些就是从笔帖式做起的。这位萨穆哈大人,户部尚书,他在顺治爷手上,就是个笔帖式!”
陈廷统忙起身请安:“廷统见过萨穆哈大人!”
萨穆哈正手把烟管吸烟,哈哈一笑,咳嗽几声,说:“我们满人,读书不如你们汉人,肚子里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心直口快!”
明珠半是嗔怪,半是玩笑:“萨穆哈,你如今都是尚书了,还改不了这个性子!”
高士奇也笑道:“萨穆哈大人性子就是好,用不着别人去琢磨他。”
高士奇说话间,向在座各位大人点头致意。他刚才只知道屋子里坐满了客人,眼睛里却是茫然一片。直等到给明珠请安完了,才看得见别的人。果然看见祖泽深也在这儿,其他的也都是老熟人,相互点头致意。这时,两位丫鬟低头进来,给高士奇和陈廷统打扇子。陈廷统这才看见,每位大人身后都有位扇扇的丫鬟。
明珠指着一位客人,介绍道:“廷统说起笔帖式,在座从笔帖式做成大官的还真多!这位科尔昆大人原先就是老夫吏部的七品笔帖式,如今是户部清吏司。”
陈廷统又是请安:“见过科尔昆大人。”
明珠又指着一位手摇团扇者,刚想开口介绍,祖泽深打断他的话:“明大人,您不妨待会儿再介绍,容在下看完相再说。”
明珠笑道:“啊啊啊,我倒忘了,祖先生正在看相哩!廷统,这位是京城神算祖泽深,他相面,不用你报生辰八字,只需你随意指一件东西,便可说准,号称铁口直断!”
祖泽深便向陈廷统点头致意:“布衣祖泽深!同令兄陈大人有过面缘!”
陈廷统坐下,只见那位手摇团扇者指着桌上一方端砚,说道:“我以这个砚台面相,你如何说?”
祖泽深看看端砚,又端详着这位摇扇者,说:“这方砚台石质厚重,形有八角,此乃八座之象。世人称六部为八座,可见大人您官位极尊!”
众人皆叹服,唏嘘不已。这人面呈得色,摇起扇子来更加姿态风雅。祖泽深转眼望着明珠:“明相,既然是相面,祖某可否直言?”
明珠望望那人,说:“自然是要直言,您说呢?”
那人听出祖泽深似乎话中有话,脸色变了,却硬着头皮说:“但说无妨!”
祖泽深点头道:“如果祖某说了直话,得罪之处,还望大人您见谅!砚台虽是读书人的宝贝,终究是文房内的物件,非封疆之料!大人这辈子要想做总督、巡抚只怕没戏!”
听祖泽深如此说道,众人都尴尬起来,不好意思去望那人的脸色。那摇团扇的人面有羞恼之色,却不好发作。明珠突然大笑起来,众人也都大笑了。
明珠笑道:“祖先生你算的这位是内阁学士,工部侍郎,教习庶吉士,《古文渊览》总裁徐乾学大人。祖先生还真算准了,徐大人正是文房内的物件,皇上跟前的文学侍从啊!官位极尊!”
徐乾学自嘲道:“终究不是封疆之料啊!”
祖泽深忙拱手致歉:“徐大人,得罪得罪!”
高士奇见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就凑上来打圆场,拿话岔开:“祖先生,二十年前,高某在白云观前卖字糊口,是您一眼看出我的前程。今日请您再看看如何?”
祖泽深摇头道:“高大人,你我已是故旧,知道底细,看了不作数!”
明珠却极有兴趣,说:“只当好玩,看看吧。”
高士奇正掏出手巾擦脸,说:“就拿我这手巾看看吧。”
祖泽深点头片刻,说:“要说这手巾,绢素清白,自是玉堂高品。世称翰林院为玉堂,高大人蒙皇上隆恩,以监生入翰林,甚是荣耀。”
高士奇忙拱手北向:“士奇蒙皇上垂恩,万分感激!”
祖泽深嘿嘿一笑,说:“祖某可又要说直话了。绢素虽为风雅富贵之人所用,但毕竟篇幅太小。”
明珠含笑问道:“祖先生意思是说士奇做不得大用?”
祖泽深也自觉尴尬,说:“祖某依物直断,未假思索,不可信,不可信!”
高士奇倒是不觉得怎么难堪,说:“不妨,不妨。士奇在皇上面前当差,不过就是抄抄写写,甚是琐碎。做臣子的,不管如何大用,都是区区微臣,只有咱皇上才是经天纬地。”
明珠却道:“士奇可不是小用啊!他眼下在南书房当差,终日面聆圣谕哪!”这时,萨穆哈敲敲手中烟管,说:“祖先生就拿这烟管给我看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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