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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id="tet_c">从百家面出来,走出了十多步,陈嗣仓才低声道:“怀贞。”
魏怀贞站住了,一边的文德亦是停下了脚步。魏怀贞小声道:“嗣仓,我想,郑公子所言不假。”
陈嗣仓一怔。他的确想问这话,但还不曾出口魏怀贞便回答了。陈嗣仓咽了口唾沫道:“可是朱公子那儿怎么办?”
朱务乾乃是朱先生的孙子,自然亦是他们的恩人。陈嗣仓这人秉性耿直,甚至有点倔强,在他心目中,朱务乾要他们做的事便得不折不扣地完成。公义组下了死令,必要取下杀人鬼的性命,现在得知了项天戈的真实身份,纵然自己不出手,只消将项天戈的下落告诉朱务乾,也算报答了朱家的恩德。可是项天戈的父亲竟然是五德营义字营中人,而五德营同气连枝,就算项天戈的父亲没有随大部去西原,终究也是同袍,这般将项天戈交出去,陈嗣仓也觉做不出来。魏怀贞年纪虽然比他和脱克兹文德都要小,但一来魏怀贞乃是北斗先生嫡传高弟,二来魏怀贞的睿智极让陈嗣仓服膺,这一路东来,每每靠了魏怀贞的谋划应付才能逢凶化吉,所以陈嗣仓两难之下,便想听听魏怀贞的打算。
魏怀贞并没有犹豫,说道:“朱先生亦是五德营中人。如果他知道那位项兄的身份,你觉得他会如处置?”
陈嗣仓又是一怔,心想以朱先生的秉性,应该不同意向项天戈发难。但现在朱老生年纪老迈,又体弱多病,所以这个秋灯节也拜托自己三人来向楚帅碑前进香,朱家的家底,迟早都要归于朱务乾,这般隐瞒下来,未免又对不住朱务乾公子了。他想着,缓缓道:“那朱公子面前如何交代?”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魏怀贞顺口说了句,马上省得陈嗣仓读书不多,只怕不懂自己这话的意思,便接道:“朱先生的恩泽,那是朱先生的,朱公子对我们的恩义亦是因朱先生而来。此间轻重缓急,自不言而喻。”
陈嗣仓吁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方才那郑翰白说了项天戈向公义组寻仇的起因,陈嗣仓其实心中也颇为所感,心想公义组原来并不似自己说的那般光明正大——如果郑翰白说的这件事是真的。他也觉得自己未必能断定这话的真伪,所以要向魏怀贞求证。魏怀贞说应该不假,那多半便是真的,项天戈寻仇自是情有可原,不把他的下落告知朱公子亦无可厚非。而朱先生对自己三人的恩义,那是朱先生的,自己三人其实没什么对不住朱公子,自然不必事事听命于他。想到此处,陈嗣仓小声道:“但朱公子若催我们追查杀人鬼下落,我们如何回答?”
其实这等事在一般人看来全然不是个事,阳奉阴违,当面答应一声,实际不去做就是了。但他三人都自幼生长在西原,文德更是西原天铃鸟部胡人。西原人性诚,三人都没有说谎话的习惯,只觉不想做,便得实说。但朱公子若是追问为什么不想去追查,这个理由倒不好找。魏怀贞想了想,说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便是今天,我去向朱先生辞行。”
现在他们三人是朱府门下清客的身份,也不消做什么事便有一日三餐。如果朱务乾要他们追查杀人鬼,纵然拿要赚钱来当借口,朱务乾定然会说工钱他来付,那时反倒再无从推辞了。所以饶是魏怀贞睿智,但不想说假话,再想推托的话就只有这个最笨的方法了。陈嗣仓想了想,向文德道:“文德,你说呢?”
文德道:“怀贞说得不错。我前几天在街上见过有人招工搬运,每天能赚两个大铜。”
他三人中,陈嗣仓力量最大,文德也不遑多让。魏怀贞虽然比不得他二人的膂力,但也远在寻常人之上。如果去搬运,想来应该不在话下。魏怀贞道:“是啊,我也见过,早就想过此事。朱先生虽然收留我们,但终不能一生寄人篱下。与其长年仰人鼻息,不如早点搬出去自食其力。”
一说到“自食其力”,他心中却是一阵茫然。当初在楚都城,魏怀贞年纪轻轻便已是廉字营哨官,更因为是北斗先生的高足,自觉当立不世之功,将来成为大帅的左膀右臂。然而大变突起,在西原虽已大不如前,但仍然足以傲视群雄的楚都城一战灭亡,只逃出他们三人,都不知还没有孑遗,流落到雾云城后更是无所事事。虽然自己说什么“终不能一生寄人篱下”,但不寄居在朱先生篱下,也只能靠卖苦力过活。
难道,就要这样度过平淡无奇的一生么?魏怀贞心中突然无比的茫然。陈嗣仓倒没有觉察到魏怀贞心中的波动,仍是小声道:“倒是没想到,那郑公子竟然便是郑司楚之后。”
郑司楚这个名字,在遥远的西原楚都城却是异乎寻常的响亮。作为北斗先生的得意弟子,魏怀贞幼时还曾得到过上一代大帅薛庭轩的指点,记得那时薛帅就说起过这个郑司楚。
五德营到了西原后,两败中原远征军,终于赢得了立足之地。第一次抗击中原军时更是初来乍至,实力薄弱,比第二次更加艰难。当时薛庭轩倾尽全力方才侥幸得胜,却不料这郑司楚突发奇兵,竟然前来诈城。如果不是当时留守的老将陈忠看破此计,薛帅的第一场胜利就都劳而无功,成为泡影了。而薛帅的一手也正是废在这个郑司楚枪下,只是奇怪的是,事后不论是陈忠老将军,还是薛帅,说起这个郑司楚时却都是敬佩多于痛恨,陈老将军更是对这人甚怀好感,尽管再上一代五德营大帅,陈老将军之女兵败被杀也是和这个人脱不开干系。
从那时起,魏怀贞就对这个五德营的至敌颇感兴趣。因为薛帅已经过世多年,在他心目中总有种这个郑司楚也是古人的错觉。然而今天竟然碰到的这个人的儿子。虽然郑翰白年纪甚小,但昨晚的短暂交手,以及方才不期而遇时这少年的迅速反应,都让魏怀贞印象深刻。一个未长成的儿子都是如此,难怪被五德营视若保护神的陈老将军会如此赞许这个郑司楚。听得陈嗣仓说起,他点点头道:“是啊,世界真小,当真没想到。”
一边文德忽道:“怀贞,郑公子为何说他与五德营也极有渊源?”
魏怀贞和陈嗣仓都是一怔。陈方才那郑翰白说自己父亲就是郑司楚,他二人都极为震惊,全然顾不上想别的了。项天戈的父亲是五德营老兵,自然极有渊源,但郑司楚怎么可以说与五德营有渊源?
陈嗣仓犹豫道:“大概……那郑司楚与我们五德营有过交战,也极为敬佩吧,所以让他儿子来给楚帅进香。”
文德点了点头道:“噢,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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