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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后,北虏视我大明如牛羊庄稼,几近岁岁来犯,掠我大明百姓,劫我边镇财货。去岁朔州大捷,鞑虏犹自矜傲。遣使入京,名为约盟,却以兵马相挟,要朕尊虏酋为兄长,视我大明如仓库,贪婪索币!如今朕言辞喝绝,便兴兵数万,凌迫大明。”
“大明之粮,是百姓一锄一锄,辛劳耕作出来的。大明之铁,是百姓一镐一镐,艰辛开凿出来的。大明丝绸布匹,是织工一梭一线,日夜织造出来的。百姓缴上粮赋,是要供着将卒守边剿贼卫你们安居乐业,是要供着百官佐朕治理地方保境安民,不是要供着草原上的贪婪豺狼,让它们始终用看美酒佳肴的眼神一直盯着我大明的!”
“朕若从了北虏要挟,岂非以百姓膏脂赂敌?即能有朔州大捷,边镇将卒可胜战,文武百官岂可畏战屈从?岁岁如此,我大明便真成了北虏粮仓!百姓辛劳岁缴赋税,君臣若不能守土安民,则何能安居其位?这是大明百姓甘愿供养朝廷应该要求的,也是大明君臣高居其位应该做到的!”
龚用卿也看到了这里,眼神不禁呆了呆。
自古以来,百姓交赋税便是天经地义的。但这天经地义,只因天子、宗室、权贵、官绅,他们本就是人上人。
但是今天,皇帝说了百姓为什么要缴粮赋,那就是要求君臣都满足他们这个安居乐业的小小要求……
要不然,凭什么是你?
道理其实不难想通,民不聊生之时,也往往就是遍地反贼之时。只不过以往,每次都会冠一个天子失德的名头,说一个天命有变的理由。
下一句,杨慎也在看。
“……物理之道的尽头,便是天道!人理之道的尽头,也是天道!朕为天子,便是大明全体臣民这个整体人理所要求的各司其职、安居乐业的利益天理之子!如今,朕不能只让那么多百姓缴了赋税,却畏难畏战、仅仅用于换来朕与文武百官、边镇将卒的一时安逸!”
……他对天子有了新的解释,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他认为在大明,这天下百姓就是天。
从天下臣民的君父,成了天下百姓这个整体的儿子?
辈分有点乱,杨慎有点懵,但他大受震撼。
“朕推行新法,督行实事,定赋改役,筹治水患,解禁开关,无不是为了大明富强,百姓饱暖。如今大明有再造盛世之机,北虏大举来犯,实为断我大明国运!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国若有失,家何存焉?”
“故此,国战当前,朕已传旨天下官吏:有借战事擅自加派催缴害民者,斩无赦!有趁边患为匪为盗作奸犯科者,斩无赦!边镇将士正宜奋勇杀敌建功立业,百官不可推诿重任贻误军需。”
“大明臣民无需担忧战事!边镇之外,百姓一应如常。照料好庄稼,守好自家门户,不乱了道路,便是为国尽责。”
“大明文武百官、边镇将卒也需知晓,此战若胜,大明将省下不知多少粮饷,边镇将士将来更能少牺牲许多!北虏畏威而不怀德,贪婪而不知足,此战合我大明人理,众望所归,是为大明百姓而战,为大明国运而战,为大明再临盛世而战!”
“朕也再次告天下臣民: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朕绝不向南,大明则必胜!”
京城的诸多角落,终究是有许多人看到了最后,再次想象到一个清晰的天子形象——尽管许多人不曾见过。
可是年轻的皇帝说了许多引人深思的话,也如此清楚明确地向天下百姓传递着他的态度。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大明必胜!”
“大明万胜!”
皇帝终究还是有属于他的威望和影响力,尽管有对战事的担忧,可是年轻的天子表露出了他的决心和信心,那就是给普通老百姓喂下第一颗定心丸。
况且此刻的京城,确实一如往常,太平着。
那便还有激励。
国策殿内的会议刚刚结束,武英殿的军务会议继续召开。
费宏也还在恍惚——《明报》上的那些话,他之前也并不知晓。
皇帝仍旧在继续摘掉笼于天子头上的神秘面纱,如今,天子越来越不神圣了,倒被他说得——越来越像一个特别的工作,又或者另一种官位。
这实在是难以想象的,就连费宏也有点懵,那么在虏酋看来——大明天子分明有斥责一部分臣子畏难畏战的意思,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争取民心、获得大义名分吧?
大义名分之下,就算是臣子也不能逆势而行,又或者给皇帝对他们“斩无赦”的理由。
只有费宏这些重臣知道不是这样的。
皇帝就是借这个机会,要说这些话。
他刚才说了:“这很有必要,这是动员。”
更多的军情正在不断传向京城,而这份特刊也正往边镇散去,与朝廷民政军务方面的诸多公文一起。
军务会议之后的这天傍晚,轻工园里的印刷机再次开动。
制版和印刷的工人无不震撼地看着其上的内容,眼神里既有激动,也有担忧,更多的则是感慨。
而紫禁城内,孙茗等人都是眼泪汪汪,蒋太后只是忧惧地问:“为何一定要去?”
朱厚熜只安慰着她:“母后安心便是,儿子知道分寸,绝无土木堡旧事之危。”
朱清怡也在一旁眼泪汪汪,为什么陆炳也要去?
锦衣卫衙中,王佐面前站着何全安、刘镇元、严春生、陆炳等人。
他只给了前三人一个眼神,最后就看向了陆炳:“你与陛下,寸步不能离!记住了吗?”
“指挥放心!”
这确实是镀金,等到归来,再有驸马之尊,陆炳就不再只是一个千户了。
但是,战局难料,谁也不敢说万无一失。
“特勤所、北镇抚司、特战营。”王佐再次看向前三人,“我在京城,边镇那边,就靠伱们带好散过去的兄弟,保这次陛下无忧,王师大胜了!”
内外察事厂里,张镗则已经收拾好行装,叮嘱着面前的三人:“我离京后,你们不可放松。京城动静要紧,交趾动静也要紧。北面,我亲自来!”
“厂督放心!”
杨一清与王守仁同样在收拾行装,他们一个要随朱厚熜御驾宣府,一个要去三屯营——这样,蓟州换将就不是问题了,都听王守仁调度。抚宁侯朱麒,只是一支精兵而已。
而在京城北郊临时扎的营地里,李全礼摩拳擦掌,目光急切又期待地看着西北的方向。
京营选锋一万五,是御驾护卫亲军。他和杨一清一文一武,将陪伴着皇帝出关。
京城之中,兵科总给事张经、户部右侍郎杨慎,都被编入粮饷军资后勤领导组,他们的负责人,是户部出身的国务大臣杨潭。
顾仕隆仍留在武英殿,他只是有点遗憾地看着那粗陋的边镇沙盘,望向制科再度显露才华后、升职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的郑晓。
只见他痴迷地看着参考了他《九边图志》制作出来的简陋沙盘,年轻的脸庞上满是朝气。
顾仕隆心里轻叹一声:虽然只有四十四岁,自己的身体却老了。
而那七十五的孙交依旧身子骨与精气神都很好。在那次皇帝南巡镇场子之后,他于嘉靖四年就自请致仕了。
如今,七十五岁的孙交再次受命,以国丈之尊与张永一起坐镇京城,临时参预国策,镇住京城的场子。
顾仕隆就挺不理解的:人和人的身体,怎么差这么多?
天亮时,卤簿大驾几乎是和又一份特刊一起打破京城宁静的。
天子说到做到,大明皇帝,御驾亲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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