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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站在落地窗前,目睹了一个叛逆者蹒跚踉跄地渐渐远去。
孙和平走了,带着独立后的满足和被揪住猴尾巴的剧痛走了。再不会像大学时代玩学生会游戏那样,今天翻脸走明天又回来。如果在今后资本和市场的双重博弈中,他和汉重集团不能获得压倒性的绝对胜利,哪怕揪断他的猴尾巴,只要给他留口气,他都不会再回来。这只跳出界外的孙猴子,就像当年的刘必定一样,就此成了一路诸侯。
当然,他们之间也有区别,刘必定是草莽英雄时代的枭雄,孙和平是资本市场时代的霸主。瞧孙和平今天说的——北机股份赢得了市场,还将继续赢得市场,作为一个伟大企业,已像东方的朝阳,喷薄欲出了!当真喷薄欲出了吗?他忘记了一个事实:我们国家的经济叫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市场要服从和服务于社会主义!也正因为如此,刘必定的草莽英雄时代不会长久,孙和平以市场挑战权力能得胜于一时一役,却绝不可能在今后漫长的发展过程中永远得胜。
更何况在此一役中,谁胜谁负还难说得很。孙和平和北机股份前有简杰克和达摩产业的正面进攻,后有他和汉重揪住尾巴的痛击。在腹背受敌的这场复杂恶战中,孙和平凶多吉少,甚至会以完败告终。
对杨柳来说,与孙和平的分手并不轻松,理智感情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毕竟同学同事多年,又长期在汽车机械行业共同奋斗,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份情谊是难以割舍的。杨柳觉得他和孙和平之间有点像夫妻闹离婚,闹了多年,真的离婚了,恨爱交织,很不是滋味。
不知啥时候天气起了变化,落地窗外的天色变得阴沉起来,海水随之泛出灰色,浪涛也变得浑浊。几只海鸥从浪峰掠过,在岸边盘旋一阵,展翅向深海飞去。杨柳的心情与天水一色,也是灰暗忧郁的。
这时,周到敲门进来了,赔着小心问:孙和平就这么走了?
杨柳惆怅地点点头,走了,像做梦似的,老同学,老部下啊!
老杨,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周到,我告诉你,这一天是我千方百计想避免的!
我知道,为了留住他,你就像当年曹操对关羽,上马金下马银!
杨柳一声长叹,我爱才呀,不希望他走啊……
但他非要走,留不住啊!
远处停泊着几艘货轮,那里是锚地,等待卸货的船只集中在东山脚下。夜色渐浓,海面被夜幕笼罩,霓虹灯光像火树在水中摇曳。周到指着一艘轮廓模糊的巨轮告诉杨柳,集团新进的一条生产线就在那船上,今夜不起风暴,明天就可以卸船了。杨柳默然点头,汉重发展形势喜人,可是成长的烦恼难以避免。北机的独立使集团折损一翼,今后的局面将发生重大变化,必须及时拿出应对之策……
当晚,杨柳主持召开了集团董事会闭门会议。指出,北机独立出去后,汉江就有了两个整装集团,汉重就多了一个市场竞争对手。这是坏事也是好事,会逼着我们练好内功!杨柳要求大家少发牢骚,把力气都用到自身的锤炼上,别等哪一天败在北机手上,让孙和平反过来收购兼并汉重。周到应和说:这种时候发牢骚没用,要准备博弈!
汉江重卡的王小飞最为激动,多一个竞争对手对他很不利。他算是集团的元老级人物,是杨柳最早提拔的一批少壮派之一。自从做了重卡总经理,又和周到走得很近。周到怀旧,有一阵子想吃农村风味的大包子大馒头,在家里搞了一个土灶,王小飞就买了一口铁锅,亲自背到周到家里。为啥不叫车?无非是演苦肉计,周到就吃这一口。
王小飞知道杨柳和周到讨厌孙和平,表态最为激烈,那还等什么?我们既然揪住了孙和平的尾巴,何不给他致命一击,粉碎他的独立梦呢?杨书记,周总,我和达摩产业的简杰克熟悉,我可以和简杰克联系,争取让简杰克以翻倍的价格,吃进咱们手上的这笔关键股权!
集团刘副总鼓起了掌,好!说文点,这叫四两拨千斤;说武点,叫借刀杀猴!集团监事会李**笑了起来,这一来,孙和平整装集团的梦想就破灭了,那还不如留在咱们集团里呢!周到乐呵呵地插了上来,孙和平想留下也行啊,北机股份的董事长是不能让他当了……
杨柳注意地看着周到和发言者,若有所思。待大家说到无话可说了,才扫视着众人,做了个简短的总结发言:同志们,你们的意见怎么这么一致啊?就没有谁想过把这笔股权转让给孙和平?让孙和平带着北机去做大做强?大家不要忘了,北机是我省的上市公司,是我们集团含辛茹苦一手扶持起来的优秀企业啊,怎么非要把它搞垮台呢?一个企业垮台都是自己垮的,博弈需要智慧和远见啊,同志们!
与会众人——包括周到,看着杨柳,都怔住了,眼里满是疑惑。
杨柳没去释疑解惑,挥了挥手宣布散会。散会后,杨柳和周到一起在大厦门厅等车。时近午夜,秋风劲吹,乌云散去,半个月亮爬上夜空,一片清辉洒在石台阶上,仿佛铺上一层盐屑。杨柳知道,周到今天肯定心满意足,老对头孙和平走了,没人敢在他面前秀肌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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