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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明这人无耻的真小人,真光明磊落,英华被他气笑了。这种人绝不会认为他损人利己是错的,和他又有什么道理好讲。英华着意盯着萧明的左手瞧了一眼,掉头就走。
萧明将出这张纸条,原是要试英华待树娘可还有姐妹情谊。若是王家二娘子恼了发作,那心里必定还看重她和树娘的姐妹情份,凭着他的本事,捂软这位二娘子和树娘重修于好绝不是难事。英华不恼反笑,又一言不发走开,却看不出她还在不在意树娘,出乎他意料之外。得罪了王家二娘子,将来怎么好借王翰林之力,要搭上恒皇子的线更是为难啊,萧明甚是沮丧,连和树娘辞行都忘了,没精打彩出门。
柳家大宅大门洞开,两边管家肃立,还有一队二十余骑的家将,俱都佩刀背箭,在门外空场上列做方阵。看到丢了魂似的萧明公子摇摇晃晃从里头出来,早有一个管家按着帽子弯着腰一路小跑过来拦他,把侧门指把他看,道:“萧公子那边走,前头奔马即来,怕伤到公子。”
萧明走到侧门边,就见一行二十余骑狂奔进大门,直奔二门而去。二门不晓得什么时候也大开,那行人依旧跑马进去,只留满地尘土。
难道是柳家舅舅回来了?萧明迈出的脚步又缩回来,等不及他思索是回车上去写个拜贴求见舅舅还是先和树娘通气,又有一行十来骑逛奔进宅门。这一行人有男有女,在二门边边下马,领头的一男一女进了二门,余者皆在二门外等候。一排管家牵着马过来将疲马换下,不一会儿功夫,那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头戴帷帽身着粉白骑装的女子出来。候他们出来上马,一行人又纵马出侧门。一骑从萧明身边擦过,骑在马上的人轻轻咦了一声,然马并不曾停,一大群人都过去了,那二十余骑家将俱都跟上。萧明才省得,方才那个进了二门又出来的,不是柳家舅舅是哪个?
柳家舅舅这般匆忙,来家即换马出门,难道出大事了?若是柳家出了事,萧明看一看他的左手,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显白,快步走向停在大门外的马车,吩咐马夫跟着前头那群人走。好在官道上行人极多,马跑不快。萧明的马车跑起来又不慢,居然跟上了。眼看着柳家舅一行行至城中沈宅大门,也无人下马,二十余骑家将散开,就将沈宅大门外的街道拦住,不叫闲杂人等来往。
沈宅守门的又不是傻子,门外动静不小,忙从角门那边过来,问:“这是沈侍郎家,客人何来?”
一个三十许的妇人纵马越众而出,冷笑道:“是沈侍郎家就没有错了。”说着自鞍侧取弓取箭,将箭搭到箭上,张弓射向大门门楣上的黑底金字的“诗礼传家”四字匾。
第一箭,黑底金字匾就坠了一个角儿,歪到一边。
第二箭,“诗礼传家”的匾儿就斜斜掉下半截,只有一角挂在门楣上,摇摇欲坠。
这个妇人好箭法!这个妇人好大胆!沈侍郎家是什么人家?杭州首富,族中官儿又多,江南地面上谁见了沈侍郎家不是客客气气的。这个诗礼传家的匾还是先帝亲笔手书,这个妇人怎么就敢!满街挤的足有上千的人俱都吓倒了,大家一边拍着心口说怕怕,一边又等着那个妇人再来一箭。
那妇人搭箭张弓,才瞄又放下了,将弓递出去,道:“英华,你来。”
英华只得掀了帷帽,催着马儿到柳三娘身边接弓。她搭箭引弓姿势娴熟不在柳三娘之下,移着弓儿都没有瞄,信手射去,沈家那块“诗礼传家”的黑底金字匾轰然落地。
英武少女端坐马上,眼睛微微眯起,神情端庄优雅,任谁也不能把她砸人家金字招牌的事儿联系到一起。
金风自西边吹来,道边树上落叶纷纷,在这一群人身边打着旋儿落下。杭州这条长街两边挤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闻风吹树叶的声音,大家都提着一口气,把心压在嗓子底下看戏。
许久,沈宅大门才开,沈夫人坐在一张穿了两根抬杠的椅子出来,停在跌碎的匾下。沈夫人抬首看向门外,第一眼就看到高高坐在马上的王英华。箭羽还在沈家匾上呢,弓就在王家二娘子手上,沈夫人想不看王英华都不成。
沈夫人在心里不晓得设想过多少次王家二娘子会来寻她,也在心里设想过十几种法子应对柳家的责问。可是她做梦都想像不到王家二娘子会以这样暴力到跋扈的方式到沈家来找她算帐。沈家这块招牌做起来不贵,只要一万钱不到。过年过节沈家都会换一块新的挂上去。可是这块不贵招牌被一个少女一箭射下,再挂上去就不是沈家的荣耀,而是沈家的耻辱。这一射射下是沈家的面子和名声,不只是沈侍郎这一房的,是杭州沈家全族的脸面。
沈家几代的苦读和努力,积攒了几十年的名声,就被这个少女轻易毁掉了,沈夫人看着王英华,老泪纵横,满面悲愤。
英华在京城跟人打架,砸酒店拆茶楼没少干过。可是把沈家这块“诗礼传家”的牌子射下来这事儿,她便是想干,想一想后果,想一想爹会为难娘要给她收拾烂摊子,她也不敢干。再者说沈家和杜家结为姻亲,她若是报复回去,难免会让杜九娘吃亏。沈夫人虽是起意要坑她,可是她娶了萧清是搬起石头砸到她自己的脚,从此以后这枚苦果她要慢慢咽后半辈子。是以英华昨夜盘算许久,只说不和萧清计较,无视沈家也就罢了。再没想到母亲和舅舅会带着李知远来杭州找沈家算帐。
母亲和舅舅从富春赶来只花了一日一夜,可想而知是杭州这边的信鸽到了那边就动身,这么忙忙的赶来只为了替她出气撑腰,她还有什么可怕的?所以柳三娘射了头两箭,英华射第三箭时手格外的稳。便是沈夫人用在委曲的池子里浸过几十年的眼神看着她,她也镇定的一言不发,任由沈夫人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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