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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熊孩子真回去了,哭哭闹闹嚷着被英华欺负了要外祖父做主,老头子一定气的跳脚,亲自打板子都说不定。柳五姨想一想到时候老头子的狼狈模样,不由在心里笑一笑,就把满腹恨铁不成钢的恼怒笑散了,道:“也是。你们要回沧州就速收拾。若是不想回去领板子呢,就老老实实在杭州呆着!”
柳家真有这条家规?贤少爷还真没看过柳家的家规。他倒是见过舅舅家的表弟们背家规,可是他自姓萧,柳家的家规是横的还是竖与他何干?所以他也没起意去瞧一眼。贤少爷从小儿也是说一不二的少爷脾气,投奔到柳家来做个整日打算盘数钱的帐房,心中自卑是不必说了。柳家诸事再照应他,哪如从前在家顺心,是以他还有些儿寄人篱下的不甘,柳五姨这样说话,他满面通红,心中的自卑和恼怒迸在一处,说话就不晓得扭弯,梗着脖子恼道:“五姨说笑了,外甥姓萧,要守也是守萧家家规。”
柳五娘怒喝道:“吃柳家茶饭,就要守柳家规矩。不肯守,就给我滚。”说罢拂袖而去。英华连忙跟上,小意儿扶住五姨的胳膊不算,还极不老实的甩给贤少爷一个得意的眼神。
贤少爷仿佛被小针扎了一下,瞪着英华,待说话又拉不下来那个脸和无知妇孺计较,待不吱声,又觉得英华这个狗仗人势的模样甚是讨厌,他一张俊脸红了又紫,嘴角不住抽动。
“嘤嘤,哥哥,我们没有爹娘,大家都瞧不起我们。”清小姐的声音适时插了进来,忽高忽低,甚是烦人。柳五姨的脚步陡然加速。屋里不晓得谁把什么东西突然摔碎了,平地数声脆响。饶是英华见多识广,也吓的脚底一滑,下台阶时差点崴脚。
台阶下,席八娘和杜九娘看到五姨满面怒容都低下头退让到一边,五姨也不停下,略把头点一点,快步疾走。
英华扶着柳五娘的一边胳膊呢,倒不好去招呼她们,只得对她两个抱以歉意的微笑,脚下也不停,一直陪着进了柳五姨的住处,张罗茶水。
柳五姨因眼前都是自己人,长长叹息,道:“这两个孩子,真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我不管呢,到底是柳家骨血,又不忍见他蹉跎,我要管呢,就是这么个模样,说两句话能把人气死。”
英华奉茶毕,依偎在柳五姨身边,笑道:“五姨心里还是疼他们的,要不然也不会气成这样子。”
柳五姨伸指在英华额上轻轻一戳,笑骂:“就你晓得五姨的心!”吃了几口茶把茶碗放下,又道:“我只说他两个在沧州被你舅母收拾了一回,总要老实几天,没曾想你今日来,他们就拿你做筏子。好英华,他们没本事才这样闹,你莫恼。”
和个动不动就要举身赴清池的耸货有什么好恼的?英华还真心没有把今日的事放在心上,笑嘻嘻道:“年青姊妹在一处,今日吵嘴明日就能和好。明儿我还要管家呢,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恼,英华就不替五姨管家了。”
柳五姨本意也是要劝慰英华,英华说话不像是恼了的样子,她也就再提及。少时双福捧药进来,英华守着柳五姨吃了药,道:“五姨,我约了席八娘和杜九娘一起吃晚饭的。”
“这么快就交上新朋友了?”柳五姨含笑点头,道:“我药也吃了,你放心去罢。”
英华辞了出来,双福送出一个琉璃绣球灯给等在外头的小海棠。小海棠接过灯在前头引路,抄手游廊才走大半,清槐居那边听见脚步声就把角门开了。红枣提着灯接出来,笑道:“杜家九娘才使人来说,说小姐到枫影堂去了。婢子才在这里候着,居然就等着了。”
“她和席八娘来了没有?”英华想到方才她两个见了五姨好似鼠避猫,只怕她两个不会跟来。
“杜家九娘说沧州外祖父家里有信来,她要替她母亲写回信,改日再来耍。席家八娘说贤少爷要出门,托她去陪清小姐,明儿再来寻二小姐闲话。小厨房已经收拾妥当了,二小姐晚饭要吃什么?”红枣把灯交给伸手过来接的小丫头,一边笑嘻嘻推门,一边扭头对英华说话。
“随他什么收拾几样。”英华打了个呵欠,“速烧水我洗澡,那几本帐收在哪里?洗完澡我吃饭时看。”
这边厢英华不把贤少爷和清小姐当回事,只管看帐。那边厢贤少爷却是气的够呛。萧家是泉州大族,同族聚居。他父亲在时家里极富有,他在堂兄弟中何等风光,都是人奉承他。自他父亲死后,族人故意为难,他家日子日渐艰难,偶然听说外祖父的下落,他母亲因在泉州住不得了,将心一横,带着儿女投奔了沧州。
谁料到了沧州没两个月,外祖父居然……居然替他母亲备了份嫁妆把母亲嫁出去了!老人家也不让他读书,居然叫他学做生意做管事。他苦读了十来年书,一直指望科举出身的,被外祖父派到杭州来跟一群满身铜臭的帐房师爷为伍,心里如何不恼。富家公子的性儿,恼了总要指琐事发作,所以他跟管事师爷们都处的不好。
到杭州来头几日,因他两个是柳家至亲,满宅都让着他两个。柳五姨待他两个也与别个不同,格外优待。是以他们兄妹在杭州暂居数月,在沧州缩回去的少爷小姐脾气又慢慢涨回来。今日王英华这般跋扈,柳五姨又是明显偏着英华,贤少爷兄妹如何不恼。柳五姨走了之后,清小姐握着头发起床,伤心道:“自她来了,五姨便不疼我两个了。哥哥,咱们今日这样闹也不曾讨到好,还是老实过日罢。”
贤少爷正烦呢,闻言恼道:“你懂什么,会哭的孩子才有饭吃。柳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个个都是捧高踩低的,咱们若是不时常闹一闹,是个人都要来踩你一脚,你连碗热茶饭都吃不到口里。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来那么多话!”
清小姐被说的又哭了,嘤嘤嘤的甚是烦人。贤少爷听得心里烦燥,劝了几句妹子哭的越发伤心了,他暴燥起来,丢下妹子出来寻五郎出去吃酒解闷。
五郎和贤少爷算得要好,办事极为体贴,自家陪贤少爷解闷还罢了,还怕清小姐一人在家太闷,把妹子打发去陪清小姐。
到得城里,挑了个清静酒家,拣了个僻静阁儿,两个对坐。贤少爷也不说话,板着脸闷头吃酒。五郎陪着吃了几杯急酒,劝他:“住在哪里都是一样,为何非要清槐居?照我看,还是大家住在前头挤着亲热呢。你真到后头花园住,傍着五姨说话都不敢大声。”
贤少爷放下筷子,长叹道:“舍妹也是为我。我晚上还要看几行书,前头人多,她就看中清槐居清净了,无奈……哎!”
席五郎少年心性,心里也是想读书科举的,闻言戚戚,饮了一大杯,叹道:“今年新君即位,必定是要开恩科的。可惜我是回不得老家考了。你老家是泉州的罢,离着也近,你是打算回去考?”
贤少爷点点头,把玩手里的银酒杯。烛影摇动,他脸上明暗不定,许久才道:“外祖父说我考不起,叫我做生意。不让我试试,我不死心的。”
席五郎替贤少爷添酒,笑劝道:“萧兄学问是好的,只要去考,必中。”
贤少爷冷笑数声,正色道:“学问好也不见得就能考得取。一来学问自然是要好,二来也是运气,便是学问不怎么样的,若是运气来了,考官偏看他的文章入眼,就把他取了也是有的。”
这话倒像是抱怨柳家不替他铺路了,五郎现吃柳家茶饭呢,怎么好接口,笑一笑道:“世人只晓得考取了的是举人,学问必是好的,旁的哪里计较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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