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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宁实录•顺宗卷》

崇明十五年三月二十九,周扬犯茂集,劫掠而去。帝惊怒,诏下镇北大将军府,曰:“尔矛尔盾,民脂所得,犯我疆者可攻,伤我民者何守?”诘责之下,永宁王请罪。

元宁皇朝从不对外虏忍让。世祖皇帝签了一份城下之盟,年年请罪于庙,从不敢以功业**;而太祖皇帝自立门户时,便说:“安我同胞,传我薪火,国祚长绵。”

其实,一次劫掠,根本不需要永宁王过问。邻近茂集的漳关总兵当时便出兵救援,并以牙还牙,越境十里追击,全歼那股散军,元宁军民伤亡很小。阳玄颢有些小题大做了。

永宁王对于皇帝的诘责并无不满。事实上,在他看来,镇守一方,却让治下之民有所损伤,无论如何都是过失,即使是小题大做,也不能否认,是自己的疏失才导致有题可做的。

对纳兰永的沉思,夏承正觉得不解:“亦同为何不言?”宴请中使之后,回到行辕,夏承正才开口询问。

纳兰永抬头,便发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显然,发觉他不对劲的并非永宁王一人,这里在场的人都有所察觉,只是由永宁王问出口是最妥当的。

永宁王的亲信都在,不止幕僚,还有几位驻地靠近行辕的将军,对纳兰永,他们都不陌生。

纳兰永习惯性地笑了笑,又觉不妥,便有些狼狈地道:“属下在想此事前后的反常之处。”

幕僚们都明白地点头,几位将军皱了皱眉,想告辞了,夏承正却摆手让他们坐下,径自问纳兰永:“怎么说?”

“周扬劫掠的只是一个边贸集镇,陛下何至于如此快便知道,还诘责殿下?即使是爱民如子,也不至于如此!”纳兰永缓缓言道,“殿下之前也说,周扬有近十年未有劫掠之举了,从带回的尸首与俘虏看,也并非为生计所迫的士兵擅自行动。”

“不错,是很反常。”夏承正同意他的看法,“可是,那又如何呢?”

“周扬想玩,本王就奉陪,反常也罢,正常也好,并无差别!”夏承正极为自信。

“属下担心的却不是周扬。”纳兰永摇头,“殿下知道属下是何出身,根据属下所知的事例来推断,这种小题大做的诘责一般都是为了让接下来的举动合理化。”

“亦同是担心殿下?”坐在夏承正左手边的中年书生眯起眼,轻轻地问了一声,但是,一片安静之中,再轻的声音也足够让所有人都听到。

这个问题本身就骇人了。

纳兰永苦笑:“我方才正在思考是否要为殿下担心,却被殿下的问题打断了思路。”

那人轻笑:“亦同说笑了,此时守拙可不太好。”

“先生可真看得起永!”纳兰永笑了一声,却始终不开口。

能坐在夏承正左边首位的只有他的首席幕僚,他如何不知纳兰永为何不说,但是,这个心结若是总不能化解,于纳兰永、于永宁王都没有好处,因此,他淡淡地道:“我只觉得亦同不应有所保留。即使你姓纳兰,此时的纳兰永也是元宁人。”

纳兰永一震,半晌,才正色道:“谢先生指点了。”转而对夏承正道:“殿下,以属下之见,陛下另有深意,虽意不在殿下,但是,必然与殿下有关。至于其它,还有等陛下下一步的举动如何,属下才敢推断。”

夏承正颌首:“本王明白了。”眉目间神色颇为郑重。

纳兰永一愣,随即便自我解嘲似的一笑——想来永宁王是知道了什么,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并非本王有所顾忌,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本王也不敢轻言。”夏承正很坦诚地安抚了纳兰永,“等到能说时,本王自会说的。”

纳兰永点头,起身行了礼。

这个等待并没有需要太长的时间,四月初,阳玄颢命兵部增兵北疆。

纳兰永对这个诏命感到困惑,但是,很显然,夏承正一点都不困惑。永宁王看过兵部公文后的脸色令大堂内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给王妃去信,从现在开始,本王要知道兵部的所有来往公文。”夏承正转头对身边的幕后僚吩咐,那人一愣,随即便明白地退下。

这件事必须掩过所有人的耳目。

“你们就想想看,我们的皇帝陛下想做什么吧!”夏承正冷言,拂袖而去,随即关上的大门让所有人明白——永宁王是他们禁止出入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过,都很看得开地各自找了个舒服的姿态,随后开始执行永宁王的命令——想想看!

“增兵北疆,想开战?”

“不至于吧!再往北也没什么必须争夺的战略要地啊!”

“再说,这会儿从哪儿调兵?桃花讯刚过,今年水丰,连我们北疆各营都疲惫不堪,各个大营只怕也没可以立即攻战的军队吧!”

“这会儿还能保证状态的只有禁军!”

“禁军?”纳兰永本来一直听着他们小声讨论,他不熟元宁的制度,不敢妄言,听到这句,不由出声,“禁军可以出京吗?”

他旁边的那位幕僚轻笑一声,为他解释:“京师重镇,禁军责任重大,不通战事,岂不是成了摆设?所以,禁军、边军每隔三年就需轮调一批。”纳兰永以前觉得自己身份特殊,十分注意避嫌,这些军制上的事情很少过问,这些人也知道,自然解释得详尽。

不过,那人显然没料到这番话会让纳兰永的脸色立时一片苍白,不由诧异:“怎么了?”

纳兰永苦笑:“知道吗?周扬每次宫变,成功的一方不是手握禁军军权,便是得到禁军的支持。”

此言一出,屋里一片寂静。

“……你是说……”一个声音犹豫地响起,“……陛下要宫变?”

这个结论似乎荒唐过了头,但是,联想到永宁王的举动,没人敢说肯定不是。

阳玄颢是否要宫变,紫苏不知道,夏承正也不知道,但是,无论是紫苏,还是夏承正,都不会将性命寄予在“可能”二字上。

永宁王妃进宫请安,一番对晤,只得紫苏三个字:“由他去!”

紫苏说得冷漠,却也无奈。

她是皇太后,归政之后,她没有干涉政务的权力。皇帝想调遣禁军,她怎么阻止?

由他去!且他好何打算吧!

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永宁王妃根本不敢对别人说,所有担心只能困在心里,

四月下旬,兵部几番行文之后,只能奏请调禁军入北疆。

春夏时节,只要没有战事,元宁皇朝会让大批士卒返乡耕作、兴修水利,而桃花汛刚过,夏汛将至的时候,各处大营实在不愿为了不太可能的战事让将士奔波。

阳玄颢准了兵部的奏章,但是,同时,又命康焓提前轮调精锐入值禁军。

对于这份命康焓觉得困惑,随后赶到平南大将军行辕的康绪更是气喘吁吁地疾呼:“不能调兵!”

康绪一直在成越休养,自然清楚其中的问题,不敢写信,只能亲自跑一趟。

康焓没问弟弟为什么,只是弹了弹手里的公文:“兵部的调兵令,你告诉我如何不服从?”

元宁的军队调遣由兵部掌令,除非战时特旨,调兵令一下,限时到达,任何人都不得违背,否则即同叛逆。

“你就说有边乱!”康绪早想好了对策,“成越绝对不能去!”

“为什么?”康焓沉声询问,同在行辕的幕僚、将军也看向这位侯世子。

康绪张口,刚要回答,随即又想起什么,拉着康焓往后堂走。避开众人后,康绪才悄声道:“我看着两宫要出事。”

“太后?”康焓以为是太后要对付皇帝,想让自己表态。

康绪半点没有会错意,摇头,道:“是皇上想对付太后。”

“怎么对付?”康焓皱眉,“软禁?还是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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