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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玄颢点头,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沉默着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那现在对燕州……”
齐朗与谢清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两人躬身执礼,齐朗出声询问:“不知陛下圣意如何?”
“朕……朕不知道……”阳玄颢沉吟了半晌,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朕也不知道该如对燕州才好!”
“如果是这样,臣等请陛下依律而断!”齐朗沉声给出答复。
总算阳玄颢没有昏头,知道朝廷不能退让。
施恩是一回事,让步是另一回事。
“现在?”阳玄颢惊讶——现在正是用人之时啊!
“只有现在!”齐朗说得肯定,“朝廷绝对不能事情结束后再进行处置!”
阳玄颢看向谢清,谢清也点头:“事后处置于朝廷无益!”那样总是会让联想到“卸磨杀驴”之类的典故。
“雷霆万钧之后,也该是雨露甘霖吧!”阳玄颢轻语,齐朗与谢清却低下头,毕恭毕敬,仿若未闻。
“朕想加恩四皇子!”阳玄颢见两人这般表现,只能咬着牙自己开口。
“陛下三思!”齐朗与谢清同时惊呼。
“为何?”阳玄颢有了恼意。
齐朗与谢清彼此看了一眼,便达成一致,齐朗缓缓言道:“陛下之意是如何加恩呢?”
阳玄颢一愣。
“陛下熟知礼法史籍,除非嫡皇子,我朝历来对皇子的封赐最早也在启蒙之后,而此举向来都会引来朝中的纷乱!对皇子而言,稚年加恩亦非福泽,臣等请陛下三思!”齐朗很郑重地说明了理由,深深地拜礼。
阳玄颢语塞,心中却因为惶恐而起了怒火。
“反正,朕就是不能对皇子加恩!”他冷言,“只要不是嫡皇子,朕就不能多加恩宠!两位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齐朗与谢清同时皱眉,却不能不跪下:“陛下息怒!”
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元宁皇朝从不否认庶出皇子的卓越才能,但是,对储位,嫡庶之分仍然是难以跨越的障碍,坐在皇位的人不一定是最优秀的,但是,必须是最正统的、最可服众的,从这一点来说,嫡皇子拥有更多的优势。
这一切让元宁的朝臣从不赞成皇帝过分地宠爱庶出的皇子,那样也许会引起不必要的野心,扰乱朝政的同时,还可能毁掉一个可造之材。
元宁宗室宁可皇帝虚悬储位,也不愿意皇帝因为私心动摇礼法的根本。
阳玄颢有些泄气:“朕又不是立储,只是想让四皇子……”
“陛下,臣以为赐名之后,四皇子的恩宠已极,此时不可再加任何恩典!”齐朗坚持这一点。
此时多加一分恩黄,燕州便多三分可恃的资本,于战事无益,于朝廷更无益。
“陛下不若待战后锦上添花!”谢清提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阳玄颢知道此事已经无法得到两人的任何支持,便点头作罢。
永宁王的镇北大将军府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不等外政厅的消息转来,夏承正已经对北疆边防做了布置,除了调兵遣将之外,他第一次行文燕州太守府,要求燕州将储粮转移至云、承、宁等州,只留下最必要的数量,并立刻分发至每户。
夏承正并不认为此时是开战的最佳时机,或者说,只要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开战时机,便不是好时机,他希望让周扬知难而退。
赫连平与纳兰永同时否定了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飞骑军既然重建,必要立见成效。”
“周扬朝廷不可能用漫长的时间去等待所谓的时机。”
“殿下看看是谁提出重建飞骑军的?关系着朝中的党争,说不准还连着后位、储位!哪里由得将领作主?”
“您还真以为周扬要的是粮食啊?对一部分人来说,得到粮食最好,得不到亦无妨,说不定他们还能赚一笔!”
夏承正被这两人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一惊,随即便笑了。
“二位的意思,本王已经明白了。”夏承正笑着说,眼中却有了沉思之色,“两位当知道,今年北疆大旱,虽然储备足够,但是,一旦开战,转运所耗依旧巨大,本王并非避战,只是尽可能让对方选择不战罢了!再说,便是开战,本王也未必照他们的想法打!”
赫连平在元宁军中的时间稍长一些,比纳兰永更明白元宁将领的想法,与周扬,或者说,与他所知道的任何国家都不同,元宁皇朝要求将领对开战的花费有一定的认识,对征用民力更有严格的规定,用提出这一要求的世祖皇帝的话来说:“你们要军功,没问题!但是,如果你们的军功让国库连发军饷的钱都不剩了,那么,你们自己掂量,朕是该赏你们的功,还是杀你们的头!”
文官们对此大加歌颂,认为这是圣明天子才会有的决断,却不知当时元宁为了给付兆闽庞大的赔偿金额,国库真的是连军饷都发不出,世祖这番话约束了军中的所有将领,但是,背地里,夏祈年还说了一番话:“朝廷没钱,你们自己看着办,不准扰民、掠民,只要不惹到两国开战,其它的一切,本王担下!军功计算,封爵、官位,本王替你们要,但是,赏赐与钱粮,反正现在,是一分都没有!”
那是几百年来,武官们第一次明白“内圣外王”还有这么一个解释!
也是这一番话,稳住了元宁几乎涣散殆尽的军心士气。
对于周边国家的抗议,元宁的外政官员心有戚戚地道:“我们也想惩办那些逃兵,但是,朝廷现在连粮饷都发不出,不哗变已是万幸,我们至少还领着俸禄,哪有脸说话,便是提了,将军们手一伸——‘要杀,也要把欠饷付了!’您看!贵国有这抗议的工夫,倒不如直接剿匪算了!放心,我朝不会抗议的!”问题是,人家总不能到你至略的国土上剿匪吧?元宁咬死了人就在境外,至于实情,谁说得清?毕竟元宁的边境线实在是太漫长了。
夏承正自然知道这些,因此,他很快便有了决定——幽燕铁骑被要求轻装出击,化整为零,各自为战,目标是周扬的补给线。
如果是北疆的其它将领,接到这种近于放任自主的命令,多会欣喜若狂,对幽燕铁骑而言,这道命令就不是那么受欢迎了。
此令一下,幽燕铁骑的统领风铭便被属下的抗议言论淹没了。
“我燕州军向来整军同攻同在,从未如此出战!”
“轻装出击是要我们放弃自己的优势,永宁王的用心……”
“如今家中是非不断,谁有心思出击?”
风铭被他们说得火起:“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吗?镇北大将军正式军令,你们抗命试试!”
“统领!我们担心,朝廷是在借机……”
“放肆!”风铭大怒,“难道我燕州军不是朝廷的军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统领,其它不说,只说军心可用与否,您难道不清楚吗?”这一句话让风铭无言以对,的确,燕州军中的将领都挂念着家族的事情,哪有心情领兵出战。
大帐之内沉静良久,风铭转身拔出放在一旁的佩剑,一声低吟伴着他沉重的声音:“举剑!”
剑一起拔出,没有人犹豫。
“你们对它发过誓!”风铭没有多说,只是简单而平直地陈述事实。
勿违军令!从他们受剑成为燕州军的一员那天开始,军令便是他们永远不能违背的指引!
“我不管你们有多少顾虑,多少想法!军令一下!军队一动!你们便是燕州军!——燕州军出自燕州,却不是为燕州而战!永远如此!诸君谨记!”
“是!”烛光映着长剑,寒意直逼心头。
夏承正听到幽燕铁骑“依令”的回报,良久无语。
“殿下……”幕僚想劝,却被他摆手阻止:“你要说的本王都知道的,但是,事实便是事实,不会因为解释而改变!”
他纵然有心,却无力亦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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