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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究阳玄颢的心思对于齐朗与谢清来说,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钦明殿,御前奏对,本也容不得他们真的拖延太久。谢清接过茶盏,目光却不经意地看向齐朗,示意他先说,齐朗抿着唇,没有任何表示。
阳玄颢在等待,他很想听听,面前的这两位太傅这一次会教他些什么!
“陛下!”齐朗没有起身,低头坐着,看着茶盏中起伏的茶叶,“三部衙会审虽然定例,但是,报请圣裁亦是本份,大理寺、都察司与刑部的意见都在奏本上,臣既领刑部,自然无需再言!”
“刑部的意见?”阳玄颢的目光扫过面前摊开的奏本,抬起头时,眉头已经皱紧,“太傅!齐相!您认为应该严加惩治,以警效尤?不必问牵连之人的是非?”
齐朗不置可否,只是再次重复:“陛下,臣既领刑部,自然无需再言!”
这个时候,阳玄颢再听不懂就真的太天真了!谢清的眼中也是一亮,明白齐朗的对策了。
议政厅从来不是决策的机构,虽是中枢,但是,元宁一朝,议政厅从来不能直接做出任何决策。最初成立议政厅,是为了让心腹重臣为皇帝施政、用兵提供意见,到后来,任何政务、军务都经议政厅,但是,议政厅三位大臣也只能将意见报呈天子,再由皇帝作出决定。按惯例,除了事务性的事情,议政厅报呈的意见不能少于两条。
有时,因为一些事务,六部会争执不下,这个时候,议政大臣协调不成,报请圣裁时,所领部衙的意见便是他们的意见。
齐朗就是在提醒阳玄颢,他的立场是不能动摇的,因为,他领刑部,而且,他也是再一次提醒阳玄颢,他与谢清都不应该对此事发表议论,以影响皇帝的判断!
阳玄颢的目光转向谢清,谢清端着茶盏的手略略放低,同样认真却不甚在意地答复皇帝:“此案有例可循,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阳玄颢猛地合起奏章,不满却毫无办法再要求他们说出意见。
有例可循!是的!一点没错,元宁历史上科考弊案并不少见,只是如此涉及到州试的案子很少,却也同样有例可循。
赦有赦的先例,惩有惩的先例,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阳玄颢的手指弹在奏章的封面上,很想问他们:“真的全在朕的一念之间吗?”
不过,他也很清楚,这种问题即使问了,这两人也不会给他任何答案,他更清楚,他此时的选择的确不只一个,但是,最好的选择永远只有一个。
身为皇帝,他根本不可能有其它选择。
殿内的安静持续了很久,齐朗与谢清手中的茶盏已经冰冷,阳玄颢伸手执起朱毫,却不再看两人,只是口中很无所谓地吩咐:“两位太傅请退下吧!朕会尽快批复的!”
“是!”
“太傅有空的话,走一趟尹府吧!”阳玄颢的话意味不明,指代更不清楚,齐朗与谢清对视一眼,并没有应声,只是深深地行礼,退到殿外。
殿门尚未关上,两人就清楚听到一声轻响,那如金石之音的声响对于齐朗与谢清都不陌生,因此,他们知道,应该就是他们退出的同时,阳玄颢就将手中的紫金朱毫掷了出去,笔击在了木器上,才会发出这样很特别的声响。
两人同时摇头苦笑,不再逗留,直接离开皇宫。
“摆驾慈和宫!”扔了笔,阳玄颢面色阴沉地坐了一会儿,小内侍瞅着总管的眼色,拾起紫金朱毫,未转身,便听阳玄颢忽然下令,一惊之下,笔再次落地。
“怎么做事的?”在阳玄颢发作前,梁应抢先出声,“把他拖下去,交给内宫执事!”
“是!”几个内侍连忙应声,捂着那人的嘴,立刻拖了出去,阳玄颢一甩袍袖,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这几日,正逢一位太妃的生辰,慈和宫里,紫苏正听长和宫总管禀告庆贺事宜。这样的庆贺没那么多的礼节,只是借机热闹一番。听着安排,紫苏的心情倒是很好,听叶原秋禀告皇帝来了,也没在意,只是道了声快请。
阳玄颢进来,所有人自然不敢再说话,按制见礼之后,阳玄颢见殿内很热闹,按捺下情绪,笑道:“母后娘娘正在忙?”
紫苏示意儿子坐下,一脸的笑容:“皇帝真会说话,这会儿哀家也就是瞎忙了!”转头吩咐赵全:“你记下,到日子,赐一副玉如意过去。若是天寒风大,哀家就不过去了!让她们自己玩得开心些!”
“是,娘娘!”赵全应下,让身边的人记下这事。
紫苏的年纪比那些太妃都小不少,这样的事情,她很少参加,再说,她一过去,礼数便多,她也不想为难那些女人。
又说了一会儿,事情便完了,宫人退下,紫苏这才细细地儿子:“皇帝早上请过安了,怎么这个时候又过来?今天无事吗?”
阳玄颢看看殿内,只剩下赵全与叶原秋随侍,便摇头:“还有不少事情!朝政总是没完没了的,朕是有事来问母后!”
“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紫苏笑道,眼中的笑意却褪得一干二净。
“尹相退了,朕该用谁?”阳玄颢问得直白,问得认真,面上无半点笑意,紫苏也敛了笑容,轻扣扶手。
“哀家不想管政事!”紫苏仍然拒绝。
“朕虽然谈不上是圣明天子,但是,议政厅必要平衡,朕还是知道的!”阳玄颢看着母亲,“母后娘娘,您告诉朕,尹相退下,这个平衡怎样维持?”
紫苏的眼神冷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扶手,语气淡漠地道:“皇帝真心问,哀家倒也真想答,不过,答之前,想问皇帝一句——尹朔不退,议政厅就平衡吗?”
阳玄颢的黑眸骤然一紧,广袖下的手也紧握成拳。
“皇帝能想到这一层已经很好了,但是,平衡并不是想当然就可以做到的!”紫苏的手从凤座的扶手上滑下,在身前交叠置于裙上,“所谓的平衡在齐朗回朝之后便不复存在了!在尹家人被涉湖州案之后,平衡就再不可能恢复!”
阳玄颢静静地听着,并没开口的意思,紫苏停下看了他一眼,接过叶原秋奉的茶,转手递给皇帝,阳玄颢起身接过,略沾了唇便搁下,听母亲继续说:“更何况,天下之权尽在皇帝手中,想维持朝堂的平衡绝对不是难事!”
阳玄颢勾起唇角,有些不以为然。
“皇帝不相信?”紫苏自然看到他的神情变化,淡淡地问道。
“朕现在难道可以让尹相留下?”阳玄颢微哂。
紫苏稍稍挑起眉头:“你可以做很多事!不需要执着于一枚死棋。”
阳玄颢心神一震,目光直直地盯着母亲。
“颢儿!”紫苏有些心软了,轻唤了一声,随即便叹息,“算了,你想必也听不进去!”
“母后娘娘不说,怎么知道朕听不进去呢?”阳玄颢起身反驳。
紫苏微微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半晌伸出手,为儿子正正了头上的龙纹金冠,慢条斯里地道:“身上的东西要戴端正,心里的东西也是一样,正了才能稳住,歪了也就乱了!天子要端正坦荡,大道才能走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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