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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对崔氏的全面了解,胡溥暗暗感觉这事的棘手。
崔家果然是那种清流型豪强,讲的中庸纯儒,和那些浊流的地方豪强完全不同。后者根本不在乎什么邻里名声,不择手段攫取财富,完全不得人心。
对于这种豪强,杀之毫不费力。
那能不能也对崔氏如此呢?大兵一开,直接将崔氏剿了,不简单?
能是能,但这么做后患无穷。
以崔氏在地方上的名声,无故将之族灭,必要失当地的民心,还会被敌人抓住舆论的口舌。
对于这,泰山军早年是有教训的。
此前在河济地区的大变乱中,那些起事造反的土豪们之所以能拉动那么多人一起来造反,就是从这一点进行舆论攻击的。
因为早年河济地区的分田队做事比较粗糙,但凡家里有徒隶的,不管好人坏人,都一并杀了。
但杀人简单,但却落了人家口舌了。别有用心者常常污蔑造谣泰山军为寇匪一流,烧杀抢掠,没看那个大善人都被他们泰山军杀了吗?
杀好人的,能是好人?能是王师?
普通黔首的道德判断就是这么简单。
而且,好名声的豪强们也常常容易博得那些有良知的分田队吏们的同情。这些分田吏大部分就是有儒家理想的一份子,对于道德观念分外看重,所以他们也往往对好人无法下手。
由此可见,如果当纯只将分田运动当成这一种暴力,而不去抢夺道德上的正义,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情。
当然这些麻烦还只是停留在现在,从后世过来的张冲则想到了更远。
他知道随着他们这一代人陆续死去,这一场大运动的真相到底是如何可能谁都没办法说清楚了。
到时候那些豪强的后人们,一旦掌握些许舆论,他们会不会为先人“平反”?
不用想,这是必然的事情。
随着那些掌握文字的文人,用一些敏感、煽情的笔触去描绘豪强先辈们在这一次大难中遇到的不公和苦难,来为自己的先人翻案。
这些“大善人”在家里与人为善,接济穷苦,过着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日子。但突然一天,这些人就被寇匪给抢了!这正义吗?这合适吗?
他们当然不会讲当时千百万黔首的悲惨苦难,反正在他们的笔下,少数文人的体验就足以代替那些不会说话者的命运。
他们会歌颂汉室的一切,会赞扬汉室士大夫们的风范。而那些愚昧者,浅薄者,自然会被这等煽情故事所感动,于是也跟着忘记了先辈们的苦难。
没准真的以为汉末是个好日子呢?你们这些泥腿子有好日子不过去造反,不就是一群野心家嘛!
从后世走过来的张冲,自然不会让这事再发生。
于是,他专门给各分田吏下了一个手册,指导基层分田吏如何处理解决这种清流型豪强,取得分田的正义性。
其办法就是一句话:
“人无完人,纵然有,别人呢?”
而现在胡溥就打算从这一点入手,去寻找崔氏不法的证据。
胡溥也是经验丰富的干吏,他此前也不是没解决过这种“好名声”的豪强,知道这些人的模式在哪里。
一般来说,这种家族的有出息的成员,必然是要保持好名声的。所以这些人不用去查,查了也没用。
但一个偌大的崔氏,光族人就有三百多口,宾客徒隶近千,占据了博陵四分之一的田土,怎么可能不干点坏事。
不然这么多田土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所以清名只是少数核心族人的,大部分人还是要做黑手套,干些脏事的。
而这一查,还真的查出了点东西。
的确,崔寔是个道德君子。但他有个从兄叫崔烈,这人官做得很大,在之前花了五百万钱做了一个太尉。
此人有个儿子叫崔钧,据说已经死了。
但对于崔钧的死,崔氏族人都讳之莫深。
后来,还是博陵的镇将耿豪觉得这名字耳熟,然后修书给军中的同僚才得知了此人是如何死的。
原来此人竟然是当年卢植的幽州突骑的重将,在鸡泽一战中被斩。此人在之前荥阳城下,屠杀了何仪的三千汝南黄巾。
这下子,第一个罪已经有了,和泰山军有血债!
但还不够。以此罪来铲除崔氏,博陵人心不服。
但没几日,胡溥下面的军吏通过走访,又查到了一事。
这件事一开始也是乡人讳之莫深的,但到底还是有人漏了嘴,讲了这事。
十年前去世的崔寔死后留下了一个儿子,叫崔佑,是出了名的顽劣。
数年前,他在乡里干了一件恶事,就是试刀杀人。
因崔佑好勇斗狠,平日就喜欢名刀宝器。有一日,一刀客卖了把宝刀给崔佑,说此刀杀人滴血不沾。
那崔佑不信,当时正好见路上有个家里的徒隶正挑水走在道边,二话没说上去就搠死这可怜的徒隶。
而当时宝刀倒真的没染一滴血,崔佑大喜,大赏了那刀客。
至于那徒隶,则被赏了一领草席裹身,就葬在道边的田下。
获知这一消息后,胡溥拍案大喜:
“大事乃成。”
但镇将耿豪却不得其意,疑惑道:
“纵然此事是真的,也不过是崔佑一人所为,怎么就能拿下崔氏一族呢?”
听到这话,胡溥哈哈大笑,就在耿豪耳边细细讲了此间事的要害。
耿豪听了大喜,连呼三声:
“小胡,高!”
胡溥不敢,忙回了句:
“老耿,高!”
二人,相视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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