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九十五章 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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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树造林依然是治标,不能治本。
多年以前郑朗就与赵祯谈过这件事,但不知道怎么解决。
无奈,再次说了植林的重要性。
天色渐晚,大团大团的雨霭腾了起来,远处的青山笼上了一层云气,飘飘袅袅的象是仙境一般。
三人将大方向说好了,具体的细节,还要明天去实地观察。
叶清臣态度很认真的。
这也让郑朗欣赏。
说完正事,才说他事,范仲淹狐疑地问道:“行知,你还打算裁兵?”
“是啊。”郑朗答道。石门川两战,泾原路牺牲了许多将士,然而郑朗宗旨不变,继续裁兵。后先调出七千多兵士兵来到三白渠修渠,裁掉的正是这批军队。
“泾原路防御的兵力够否?”范仲淹很担心。
两次裁军,再加上前一次的裁军,与牺牲的将士,泾原路将会减员一万八千余人。
总体战斗力没有下降,留下的皆是能打能杀的精兵,并且因为有两万五千名骑兵加入,战斗力未降反升。
但这个战斗力是指战斗时的战斗力,不是指防御的战斗力。那些骑兵用在防御上,与步兵性质差不多。
“希文兄你不用担心……”,郑朗将他的计划说出来。无论是范仲淹或者是叶清臣,德操不用担心。
“区域朕防?”范仲淹呆了一呆。
“是从唐朝闭塞道路防止百姓流动的政策延伸出来的。但是希文兄,如果我没有猜错,元昊还有一战,在这之前,希文兄于环庆路也不要用此策,以免打草惊蛇。”
“葛怀珑……”
“希文兄,你猜得不错,他是我刻意留在泾原路一个缺。无奈,我不敢冒然进攻西夏,只能用一些办法,将西夏军队引到泾原路来交战。”
“又要牺牲许多将士……”范仲淹叹息一声。
“希文兄,西夏不灭,以后死的将士不仅是眼下,还不知道得死多少将士,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当初我从石门川返回,妻子女儿出城迎接,我心中也在感慨,我活着回来了,一家团圆,欢天喜地,可那些牺牲将士的家属呢?虽痛,不得不为之。”
范仲淹劝韩琦,有他的道理,无论元昊有没有称帝,也是实际上的独立,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只要做好防御手段,阻止他进攻,管他称不称帝,那么减少战争,会死许多人。这是消极防御的代表思想。开边做什么?边境各地区贫困,朝廷得之无益,开的边越大,支出越多,防御范围增加,屯军也会越多。
但是不是如此?
西夏是没有消灭,只要消灭了,没有庞大的势力,朝廷需要在陕西驻扎那么多士兵么?
也许蕃部时有动乱,但仅有坏处?得到了西北,有牧场,有牧场便有战马,热兵器时代没有到来之前,冷兵器时代,骑兵还是最锋利的军种。
一部分蕃部会时有叛乱,但大部分蕃部治理得当,会为朝廷所用,就能替朝廷提供更多的兵源。
北宋开国之初一直没有意识到蕃兵的强大。
只要使用得当,又岂是岭南昆南关前蕃兵扬了一下威?难道不能用他们对付契丹人?
况且就是如范仲淹所愿,西夏真的不会进攻宋朝?环庆路与延鄹路有地势之便,但是府麟与泾原,甚至兰会呢?
这些与开边有什么关系?
范仲淹叹息道:“只怕不易,当年李继迁仅是银夏五州之地朝廷都无能为力,况且昊贼如此。”
“可以慢慢来。”
“朝廷财政呢?”
这是范仲淹试图辨服郑朗,让他放弃“激进”的想法。
果然来了。郑朗摇头苦笑说道:“希文兄,我一步步的说。先谈军事,缘边四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首先说我,我有些不思进取。”
范仲淹与叶清臣愕然。
郑朗说得倒不假的。
若论眼光深远,谁能及他,宋朝的所有弊端,后来的得失,历史的走向,全在他脑海中。
他也在做,做得很小心,明处是用了新中庸之术,不想引起麻烦,一点一滴地去做去推广,让大家看到听到,再去反思,使他们在思想观念上一一改变。
实际还是怕麻烦怕争议,做得不果决。
若按照他的做法争行,就算他当权为首相,有可能一生都不能将宋朝的所有弊端逐一扭转过来。好处有之,争议虽有,但终不多。
这也是他骨子里淡淡的性格造成的。
但外人看不出来,看他是做了许多事,其中有的事十分有争议。
是否如此?与王安石的后来改革,他这算什么?
郑朗没有解释,继续说道:“希文兄与稚圭兄、醇之兄也各有所长,各有所长。比如军事,希文兄与醇之兄重视武将,提拨人才,但思想保守,说句不中听的,有些不思进取。稚圭兄思想进取,可是过于激进,又轻视一些有才能的武将,使得策略接连出现错误。我朝重文黠武,有积极一面,最大限度防止藩镇割据与五代十国局面出现。但屈于外辱,一旦国家衰落,将会举国而亡。矫枉过正了。就是希文兄与醇之兄重视武将,仅是爱才而己,有几回征求过武将的建议?种师衡于我手中,凡有战事,必率先询问,以求良策。希文兄向朝廷请求,调到环州,询问过几回?”
范仲淹没有回答。
郑朗说得对也不对,问过,也在重用,包括民族安抚,范仲淹多用其人,抚笼诸蕃。
可是他军事理论是防御,而不是主动发起进攻,或者象郑朗那样刻意留缺,诱元昊来犯,以求战机,又需要与老种商议什么?
郑朗也知道说服不了范仲淹,又说道:“国家为什么需在钱帛?”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我看我朝立国以来,虽然财富是前朝的数倍,也没有看到朝廷执行多少轻徭薄敛的政策。这些钱用在何处?”
“唉”,范仲淹长叹。
郑朗已经开始在善意的提醒。
宋朝的矛盾很多,特别是这次战争的激发,将这些矛盾一一显露出来。于是才有了庆历新政。
史书无限的夸大,为什么最后没有成功?有人说赵祯没有配合,有人说君子党戾气太重,没有团结,有人说保守党力量强大,这都不是根源所在。
赵祯已经意识到一些问题。
保守党虽强大,但吕夷简病重,庆历新政时他并没有起多大作用,一些大臣包括夏球在内的反击,也只是党争,反制君子们的打压,矛头并不是针对新政本身。
其实是因为新政是夸夸其谈了无新意,赵祯失望,导致皇帝不支持。君子党们戾气太重,一些大臣朕手反对。最后新政才失败的。作为改革或者变革,它只能说是一场闹倒。
范仲淹雄心勃勃,比如称喟。
朝堂言国家政事,称呼姓名,韩琦怎么的,吕夷简怎么的,私下称呼,多称字但长者却多称呼官职。范仲淹年龄渐高仍然让人称呼他为希文兄说明他人老心不老。
君子们戾气深重,魄力大,如果将这个戾气用在改革冗官冗兵冗政上会是如何?
庞籍与范仲淹做了,但做得反而比郑朗更小心。
然后所谓的庆历十来……—……
范仲淹德操举世无双,郑朗也说过,若论私心,这天下私心最少的只有范仲淹,有可能赵祯不及之自己更不及之。可其人也有一个缺点,固执。
郑朗提醒后没有多说。
三大弊范仲淹敢不敢碰,就看他的能力。
不敢碰又惹下一大堆麻烦事,新政还会失败。
继续说道:“说祖宗法制,我说太祖,为什么太祖敛财?不仅是为了轻徭薄敛,他说过一句话,契丹数入寇边,我以二十匹绢购一契丹人首。其精兵不过十万人,止费二百万绢,则敌尽矣。于是在宫内设封椿库,储存钱帛。之所以处心积虑积钱,一是用这库钱去赎回幽云十六州,免去强行攻打之苦。二是契丹不同意,用这钱招募军队,用武力收回。这是祖宗家法。”不要搞错了,祖宗的祖宗家法不仅是赵匡义的,也是赵匡胤的,赵匡胤才是宋朝的真正开创人。
梦想没有实现,莫明其妙死了,赵匡义为帝,一看这些钱笑大哥呆了,这些钱积攒着不花,起什么作用?花了,也打了,打了也花了,高梁河大败,回到开封,心中戚戚,从此政策变得更保守内敛。
就是这样,赵匡义还用兵西北。到了宋真宗,一代不如一代。
反正这种消极防御的政策,是逐代积累的产物,肯定不是所谓的祖宗家法,而是一群不喜战争的文臣弄出来的产物,贻害千年。很久以后,许多统治者还在执行着这种消极被动的策略。
“高梁河后太祖之策不能了……”,叶清臣在边上说道。
幽云十六州是契丹重要的产粮基地,又一年得到宋朝几十万贯岁币,马上有可能还会增加,宋朝得花多少钱帛才能赎出。一亿贯,两亿贯?也不能给。即便有也不能给,一旦得到这么庞大的财富,以契丹的武力,马上就能翻脸,不仅再次将幽云十六州收回,甚至会借着丰厚的财力出兵中原。
“故说财政,不如不说。没有西北,国家无论有多少财政,也休想指望国库象西汉那样缗烂粮腐。想要国家变好,一是如何节余费用,敛出财政,二是明白钱帛用在何处,备荒年战事,而不是用在冗官冗兵上面。当真有这么多灾民流民需要厢兵来解决?为什么灾后不能将厢兵与禁兵打散,各归原籍,重新耕种?”
“说易行亮……”
“如果怕,就不要去做,省得引起争议。”
范仲淹又不作声。
郑朗知道自己难以劝说范仲淹,换了一个话题,说道:“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彦国兄契丹一行。”
别人不知道,郑朗知道富弼契丹这一行,将会遭受着何等的煎熬。
富弼出使契丹,京城仍然是草木皆兵。田况与张方平进谏,杨崇勋在镇定,守贯瀛州,老者在河阳,军事能力有限,万一有变,不能担当重任,不如诏狄青等名将前去河北,以巩边防。于是将王德用从澶州调到真定府为真定府定州路部署。
契丹的参与,使朝中君臣征讨西夏的想法渐渐消失,改韩琦、郑朗、范仲淹与庞籍为各种观察使,这也是一种信号。又调张亢为高阳关铃辖。
河北都转运使李昭述以河决久未塞,以治堤之名,征农兵八万,逾旬而就。刘六符过澶州,以为真是治堤,还契丹时,见城防全部修葺完备,这么快的速度,让刘六符惊愕。
这也增加富弼出使契丹的难度。
再建大名府为北京,范仲淹先是提议修洛阳以备急难。契丹说来伐,又有人将范仲淹的提议翻了出来,吕夷简说道:“辽人欺软怕硬,依城洛阳,无以示威,反涨其威风。宜建都大名府,示以将亲征,以伐其谋。
范仲淹闻讯后上奏说,此可张虚势,但不可足持。修洛阳不起作用,但可以速修京城,以备万一。议者多从。
吕夷简反驳道:“辽人一旦渡过黄河,即便固守京城,天下也危矣。不如从河北就开始布防。”
在郑朗看来,两者都是费话,可相比而言,吕夷简眼光更长远一点。但从这里能看出,范仲淹几年的西北履历,声望已经隐隐的逼近吕夷简。即便吕夷简说得有道理,也花费了大量口水,才使此议得以通过。
修洛阳做什么?今天修了洛阳,明天打算修江宁,后天打算修杭州?
不过修城的思想,是范仲淹军事战术的最大写照。
他在订州于西北修马铺寨,位于后桥川口,也就是原来西夏所建后桥寨附近,深在贼腹中。范仲淹度贼必争,秘密派范纯佑与蕃将赵明先据其地,引兵随后,诸将开始不知所向,到达柔远,开始发号命令,拿起筑城的工具开始修建,十几天城成,赐名大顺城。元昊派三万铁骑来战,故意败北,范仲淹也不追。西夏诱兵之计不得逞。
又调程琳去大名府,陈执中去青州。
总之,契丹这一逼,让宋朝乱了套,整个计划不得不做了改变。
富弼到了契丹,刘六符找到富弼,说道“责使,不行哪,我朝皇帝陛下坚决要关南十县。”
听到后富弼差一点昏倒,你们契丹人难道是用**说话的?
在京城不是一切都说好了吗,怎么又反梅了。
知道自己这一行注定会遭遇到种种羞侮,富弼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说道:“如果你们契丹非要假此为名,我们大宋只能横戈相待。”
“南朝坚持自己想法,和议怎么能搭成呢?”
“北朝无故求我朝割地,南朝没有立即发兵,而派使者前来议好,怎么说南朝坚执?”大约富弼也气晕了头,契丹常以北朝自称,称宋朝为南朝或者南宋。
不是史上的南宋,而是南方的国家。
古代皇帝或者正席坐位,皆是面南朝北,北方为上为尊。无论南朝或南宋皆是蔑视的词语。富弼气晕了头,也跟着说南朝。
无关大雅,这次是一次试探,看看宋朝底限在哪里。
刘六符下去,辽兴宗出场,富弼先说的话:“两国和好,近四十年,为什么突然要求我朝割地?”
辽兴宗说道:“是你们南朝选违的约,塞雁门,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有什么用意?”
刘六符在开封说的老一套,富弼也懒得辨解,不答,换了一个话题,说:“当年澶渊之盟,是两国先主仁明,若是我朝不顾议和,派兵于后方堵截,会发生什么?”
然后又摇头,这个二十六岁的小青年大约爹爹死得早,老妈纯是一个暴力分子,大臣们又有私心,没有对他说起这段历史,又说道:“当年澶渊经过,我朝郑朗已经写了详细经过,给了你国刘六符与萧特默二臣,陛下,你可以拿来观看,参考一下。”
“是你国大臣书写,朕如何相信?”
富弼更气昏,小家伙汉语说得挺流利的,咋听得就象不象中国人说话似的。
解释不通,再换一种说法:“一旦开战,陛下你可知道你与臣子关系如何转变吗?”
辽兴宗傻眼,问:“有什么转变?”
“与宋朝和好,是陛下得利,与宋朝开战,是臣子得利。”
“为什么?”
富弼开始讲历史。
大约在这个暴力老妈教育下,这个小皇帝历史课没有上好,俺给他上一上。从历史说起,石敬塘欺天叛君,向你国借兵,十六州是报酬,当时中国狭小,上下离开,所以石重贵叛议,让贵国兵临中原。这份和议名不正言不顺。就算如此,你们皇帝耶律德光也客死他乡,变成尸体回到契丹。这是小中国,如今变成我大宋,是大中国,又会成什么局面?澶渊之盟,贵国真打胜了吗?
最重要的那次胜利,收获在哪里?还有在以前贵国打草谷的收获在哪里(打草谷自澶渊之盟后,契丹渐渐中止)。这些抢的掳的,全部进了大臣的口袋,死伤的人马,军需,都需要皇帝你来掏腰包。是谁得利?”
辽兴宗悟,道:“朕不能得利。”
似乎说通了,富弼松了一口气,又道:“塞雁门者,是备元昊,陛下,你现在应当知道,元昊兵已进了府麟二州,不得不修雁门,以防河东有失。塘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通好前因为地低水聚,不得不增。城隍皆重修旧城隍,民兵亦旧籍,按倒增补,非是违反和约。”
这样能说通了吧。
富弼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小皇苹。
谁知道这个小皇帝想了一想,将刚才富弼说的话全部略去,绕了一圈后,又回到原点,徐徐说道:“卿你说得好,若不是你,朕真不知道这些,但瓦桥关以南十县,那是祖宗留给我的遗产,我不得不要。”
富弼拳头攥紧,差一点想扑上去,给这个面目清秀的小皇帝来上几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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