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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么一众瞪大了眼睛的庄头在旁盯着,姬胡也不怕这些佃农敢在家中老人的数目上说谎。
王庄在册田地共有六千亩,登记在册的佃农三十五户。按名册发完之后,忽地又来了十几户佃农,他们口口声声说也是此处王庄的佃农,可他们名字却并不在册。巫老福立刻淌下豆大的汗珠,似想辩解一二。姬胡冷冷瞟了他一眼,此次赏粮的确是他有意为之,这些年王庄的佃户数目不见增加,收成却年年降,他早觉此中有猫腻。这回既然有机会,索性摸个底。
多友已带上庄头,并一队护卫,出门找那十几户佃农丈量土地去了。第二天报上卷册,此处王庄平白多出了六百多亩良田,外加十三户佃农。并且有人告发,巫老福等几个管事都在外头置了自己的田产,不过是落在亲戚名下。
“你们这些人本是罪臣家奴出身,蒙周王室收留才有了今日,不思报答主恩,反而隐瞒田亩,私蓄佃户,果然都是好奴才。”卫和冷冷的话语,意味却十分深长。
众人俱是磕头不止,连连恳求。巫老福磕得额头青肿,抬头道:“都是小的们猪油蒙了心,奴才们知错了,立刻将个人的田庄卖了充公------”
“胡说!大王是贪图你们那几亩田吗?”卫和大声喝斥道。
几个管事继续磕头。姬胡却缓了语气:“说吧,那些佃户是从哪里来的?”这几年无有什么水旱大灾,且周礼不倡迁徙,莫非这后头有什么隐匿之情么?姬胡心中疑惑。
“禀大王,”巫老福头也不敢抬:“他们本是井田的自耕农,因田地种不下去,这才弃了井田投奔了来的。”
“真的?你不是在胡说?”姬胡皱起眉头,不敢置信地问道。
井田制在西周已实行了百年,根本要点在于中间近一百亩田为周王室公产,四周的田亩则为国人自耕农和贵族封主所有。自耕农和贵族佃户需要轮派共同耕作中间的王田,一般来说,土地是农民的命,若不是日子真的过不下去,自耕农怎会弃耕自家的田地,投靠王庄做个见不得光的黑户?看来,这后头一定有事。
姬胡打定了主意:“去,将那十几户佃农的户主找来,孤有话要问。”
“诺1
姬胡坐在中厅主案之后,目光扫视着跪于阶下的十余名佃户。这些农人个个衣衫褴褛,脸上沟壑纵横,刻满了岁月风霜与生计之艰难。
“尔等休要怕,推选出一人来回答孤的问题。”姬胡见他们瑟瑟发抖的样子,于心不忍,好言抚慰道。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一阵后,一老汉膝行上前,跪伏道:“草民百里氏,回我王的话1
“孤且问你,先前何处谋生?又为何舍弃祖业投奔至此?你照实说,不必有所顾忌。”
“回我王,草民本是渭南井田的自耕农,家中有数十亩良田。后因毛渠争不到水,连年欠收,到了后来,不但拖欠了官府的租税,便是家中老小糊口也难了,不得不逃往王庄做了佃户。”百里老汉说到此处,不由潸然泪下。
“欠收?”姬胡与卫和对视一眼,皆是疑惑:“井田的四层沟渠构制完整,这两年渭南的王田并未报欠收,怎的只有自耕农的土地欠收?况王田处于井田中央,若渠水不通,也会一并不得灌溉,孤从未闻听此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王有所不知,”百里老汉对于周王的疑问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那井田有四层水网,井渠,里渠,社渠,成渠,外接河流。其中井渠外接河流,里渠灌溉王田,社渠接入四方之田亩,成渠为连接田亩。每到春播时节,贵族领主们总会指使爪牙们堵塞与我等田亩连接之社渠,独霸水源。我等庄稼出苗时不得渠水灌溉,只能眼看着春苗干死倒伏。”
“竟有此事?”姬胡大骇,贵族们贪利自私的本性他是知晓的,却不曾想过这些人竟如此妄为,他怒喝道:“尔等为何不告官,亦或自己掘开渠坝?”
“大王啊,”百里老汉老泪纵横:“我等小民,无权无势,岂敢与贵族领主们相争?胆大些的,也只能趁夜黑无人之时悄悄掘开渠坝,还怕被那些奴才们瞧见!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等地里没了收成,只得将自己的地低价典卖给贵人们。这样,他们的土地便连成一片,我等便从自耕农变成了佃户,世世代代沦落为奴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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