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先生，你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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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正安自语，提着笔迟迟没有落墨。

“我叫姜正1

“来自丰州数千里外的广元府1

“三寸山朝天观，是我的修行的地方。”

熟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其中略带一丝笑意。

啪嗒～

一只毛笔跌落，

墨迹昏晕，

宣纸上，黑污一片了。

陆正安匆忙回头，对上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眸。

“先生还活着？”

姜道人眉毛一挑，扯了扯布衣，眼神不太好看。

“太累了，方才一不小心睡着了1

姜道人的声音变得逐渐浑厚起来。

脸色也不再苍白，

有了些许的血色。

陆正安大步走过来，神色复杂，胸口起伏不定。

这个道人，

真有意思。

“先生没事就好1

清澈的眸子上下打量，确认姜道人真的还活着，

陆正安松了一口气，面上也多了一丝笑意。

姜道人背靠着墙，往上提了一提，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坐姿，道:

“方才你是要为我立碑做转？”

陆正安颇有些不好意思，他点点头道:

“我以为先生已经……”

姜道人笑了，打断陆正安，抬起一只手摩挲面前的空碑。

轻声道:“其实不必如此麻烦！我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不带来什么，也不带走什么1

说到这里，姜道人看向陆正安，眼神里带着一丝祈求。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儿吗？”

陆正安点头，脱口道:“先生客气了，你救过我一命1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1

“更遑论救命之恩？”

姜道人听后笑着摇头，道:“算了，暂且不提这事儿1

“现在精神好了些，也睡不着了1

“你再跟我讲一讲你的事情吧1

陆正安:“?”

这个道人，思维跳度也太大了，

他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姜道人盯着陆正安，笑道:“我很好奇，五岁时，别人家的孩子能背《诗三百》，《千字文》，你又是怎样一种状态？”

陆正安闻言，神色一滞，有些不太自然。

他犹豫片刻，重新坐到了姜道人的身边。

“先生既然想听，那我就继续说了1

陆正安靠在墙上，目光凝聚，脑海中浮现一幕一幕的画面。

“我天生愚钝，是比不上他们的1

陆正安神情有些低落，似是不愿提及这些事情，

但是，又想找一个人诉说。

“五岁那年啊，我被先生赶出了私塾1

“只因我读了两年私塾，还写不出一个囫囵的字来1

“连笔也是不会握的1

姜道人眼神一凝，有些匪夷所思。

刚才他可是亲眼见到，

陆正安写的一手好字，

笔力刚劲，少说也有十几年的功夫了。

“先天灵智，有先开和后开之分，你属于后者吧1

姜道人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这么安慰。

他看的出来，眼前这个少年啊，

看似沉默寡言，实则大智若愚。

不显于外表罢了。

陆正安听了姜道人的话，先是自嘲一笑。

后又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我的娘亲，是乾列有名的才女1

“被赶出私塾后，一直都是她在教我识字读书1

“以至于，她被人笑话，嫁了一个废物，又生了一个废物1

陆正安讲到这里，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情绪。

姜道人听后，颔首低眉，手贴在了褡裢上，轻声道:“你娘亲她……”

陆正安盯着油灯，长出一口气，道:“走了，走了十年了1

“相思成疾，药石无灵1

“明日，是她的忌辰了1

两人一时无言。

气氛安静，除了屋外不停的雨声。

还有那盏油灯，

霹雳啪嚓的燃烧声。

“抱歉1

许久之后，姜道人开口。

陆正安微微一笑，秀眉舒展，道:“先生不必介怀，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一切都是天注定。”

姜道人点头，目光落在几座墓碑上，

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你现在所做的这些营生是……”

陆正安回头，随手拿起一块青石，笑道:“娘亲走的那年，我才八岁1

“爹爹进京赶考，了无音讯，家中无人操持娘亲的葬礼，是我找到了街尾棺材铺的老板，跪了一天一夜，他见我可怜，于心不忍，送了一口棺椁给我，娘亲才得以入土1

“我谨记这一恩情，后来，他见我沉默寡言，便收我做了个徒弟，将这一行的手艺尽相传授给我1

陆正安说着，指向地上的青石，不远处一些器具。

姜道人抬头，借着昏暗的灯光，

这才看清，一个架子上，

工器一应俱全。

还摆着一些散乱的泥胎。

“你是一个手艺人1

姜道人感慨。

陆正安闻言苦笑，道:“其实，我只跟他学了三个月，他就走了1

姜道人:“?”

陆正安:“1

察觉到先生理解错了，陆正安赶紧解释:

“十年前，他突然离开乾列了1

“说是有大事儿发生，瘸着一条腿，什么也没有带，都留给我了1

“铺子我每隔上几日都会去打扫的，就在街尾，已经很久没有开……”

说到这里，陆正安突然闭嘴不言。

他干净利索的起身，招呼姜道人去休息。

明日，他还要去看娘亲。

姜道人沉默，由陆正安扶着，朝着房间走去。

“先生的伤势真的没有问题吗？”

陆正安打着一把伞，小心翼翼扶着姜道人走出了西厢房。

深夜有些冷，脚下也有些滑。

他很认真，扶着姜道人进了房间。

“无碍，死不了1

走进了房间，陆正安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将油灯点亮。

入眼，一件五颜六色的道袍挂在床头，

干净工整。

“明日若是可以……”

“我想陪你一起去上坟1

“如何？”

一阵风吹来，油灯灭了。

陆正安身形一滞，

房间里寂静无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