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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寂初转过身去在斜阳之下再度远观,只见金黄斜阳自城关而起一直向东绵延万里,远去那看不见的地方,她靠在他怀中叹道:“数不清听过多少次荣穆郡的赫赫声名,如今看来,确实当得起一句千年城池万年关。”
易守难攻的百丈高墙,一跃而下的白衣姑娘,这便是程国雍景郡主被写在史书里的结局。
“卿遥就在城内,但我没见他,至少,我不能以宣亲王的身份见他。”凌靖尘语气里满是愧疚与自责,全无半分夺得城池的喜悦,他苦笑道:“栗宿前辈曾发誓一生仅收三个徒弟,如今,慕延死在我的剑下,而他也是卿遥的同门师兄......估计,他们一时半刻都是不想看见我的。”
姜寂初却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他怀中,她几乎是这一刻才想起来,栗宿前辈星夜赶来此地不仅只想接回徒弟武玉,还是为了早已远赴黄泉的慕延与林浅。
凌靖尘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方,兵不血刃得来的荣穆郡,他却此生都不想踏进半步。
他的目光落回至她身上,竟不自觉地想起那个毅然决然跃下城墙的单薄身影,那日他也在,他虽亲眼目睹了林浅是如何挟持舞家姑娘在手,却不知凌靖安派人送进去的一封草书都应允了些什么,只知道雍景郡主最终死在了开城门的前一刻,而大熙军队至今都没有踏进郡内半步。
眼见着斜阳西下愈发削薄,他们并肩行至山下,木不成林的荒原闪烁着远处透来的细丝微光,她照旧走在前面,他随着她的脚步跟在身后,却突然眉间一蹙猛地将她拉回自己身侧,持剑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将人护在身后。
藏匿之人好绝妙的轻功,只一霎的功夫他们两人竟被层层围困在剑阵之中。
双剑瞬间出鞘迎敌,这场没头没尾的争端毫不犹豫地开始了,只见姜寂初执剑快的出神,剑尖未至,对手颈部已留下致命之伤涌血不止,弹指间便取人性命于无形,可见短短数月,剑气之法已被她重新练化回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然而杀招皆有破绽,她主攻身前却被不知何处飞来的冷箭于瞬间刺破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剑阵犹在,阵型重创不破,冷剑重重袭来,任何被卷入阵中的人都如绵软鱼虾一般被刀斧撕绞,毫无招架之力。随后,他的剑化作一道光华,灿烂而辉煌,凌厉而夺命,剑势汹涌,剑气森寒,像极了无人之巅亘古难融的冰雪,不必触及也已感到那种刺痛周身的寒意,冷进骨髓寒至皮血。
几乎用尽毕生所学,他为她打开了生的希望。
熟悉的剑招重现于眼前,她任由他一招一式地引导着,迅速与他双剑合势,两人攻守相合之间,四周剑阵终于被撕裂出了个口子,一线生机终于得见。
斜阳尚未褪去,有人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最终看到剑阵众人溃败下来,他冷哼一句转身离去,赫连氏的嫡次子赫连觞跟在他身后,从他手里接下扔过来的防身短匕,犹豫再三后停下来跪在他身前,低眸道:“主子,南楼剑阵败了。”筹谋数日的局却就这样败了,总要有人为这场闹剧负责。
凌靖安深吸一口冷气,幸好他独自在异国伪藏数年早已是怒不外泄,怯不胆寒,闻言只淡淡说道:“本王日夜忧虑,唯恐露出端倪叫父皇多年部署毁于一旦,他却在山林避世静度数年安乐光阴,竹苏剑法乃世间之首,可见父皇从始至终都在偏心温誉皇后的两个儿子。”
赫连觞知道他家殿下这么多日以来藏于心里最深处的疙瘩,可他却不知如何宽慰,只能低声说道:“慕延将军死在宣王手里,慕氏族人断然不会忘却此仇,况且他死的极有尊严,您总归是仁至义尽了......家国倾颓又如何,望族仍是望族,重林慕纪四大家族根基仍在,除却重氏一族遭逢灭顶之灾,剩下的人必定重新划归大熙东州接管,殿下提领东境,日后多的是时间慢慢拉拢,收为己用。”
斜阳余晖褪尽,凌靖安却再度缄默,独自走入身前暗夜,仅靠着天际所剩的那点可怜微光照路。
旻州大捷的主帅,开疆拓土的功劳,赫连觞却觉得他的身影从未如此单薄过。
行至城关,凌靖安抬手制止了身后几位将领的执意跟随,独自走进荣穆郡内,漫无目的地走在长街上,刚过戌正时分郡内却空无一人,家家户户窗门紧闭,隔着厚重院墙似乎都能感受到里面手无寸铁的一家老小在瑟瑟发抖。
荣穆郡郡守皆降,平昭王卸甲自尽,照理说旻州四郡皆以划归大熙境内,可凌靖安依旧拒绝了部下为他在郡内布置院落暂歇的好意,一个时辰后走回了城外军帐,赫连觞照旧等候在此。
“殿下,如您所料,纪庭昀死在黎州的消息只能封锁半月,如今想来已经传回云平城了。”
凌靖安平静地道:“那便让他葬在那里吧,不必浪费棺椁送回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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