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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显来道别云津的时候,是个天气大好的午后,虽是严寒肃冬,室内却不冷瑟,暖暖的阳光照来,若不细察,还以为是春天将至。
云津说要为顾显选一个性情合宜的妻子,又嘱咐些家常的话,更勉励其精心练兵、当有一番作为的话,顾显也都一一答应。
“如今我的小弟长大了,也可尽忠尽孝,延续顾氏一脉,阿姊心里十分欣慰。”
顾显道:“阿姊放心好了,以后我定当建功立业,使阿姊和阿荆不被人轻慢。”
听闻此语,云津的脸便沉下来了:“你好好做好分内的事,以后不与职责相关的事情你不要管。”
顾显有些吃惊的看着云津:“阿姊,我并没有……”
云津淡淡看了他一眼:“我的事你也不要管。”
顾显知道是他日前找到韩高靖的事被云津知道了,他自小与阿姊情笃,又敬服阿姊智计勇气,从不违拗。但此事他却并不觉理亏,便昂然道:“阿姊乃顾氏女,如今顾氏男子唯我一人,难道教人欺负了阿姊去?”
云津听了,心里自是一软,嘴上犹自倔强:“你懂得什么?这些事不是你能管的,也并没有人欺负我。”
顾显愤然道:“你们那些这样那样曲曲折折的事情我不管,我只知道你生了阿荆,他就不能把你没名没分的放在这里。哪有只认其子,不认其母的事情?”
云津听了,便知道顾显对她和韩高靖的事情有所误解。在此之前,除了像令狐嘉树、钱斌这样的知情者,余人对此早已各有猜测。有说是顾参军不愿屈居人下的,有说是秦侯不愿为她得罪了虞夫人致使秦豫两州生隙的。
对此韩高靖和云津从不对人解释,就连云津的胞弟顾显也并不知详情。他关心则乱,自然倾向于相信是韩高靖负了他阿姊。
此中情由她也难以向顾显言明,便叹了一声:“这种事,只有我和他自知,他人的说法都是无端猜测罢了,你何必跟着掺和,该把心思用在操练戎胡军上。你要建功立业这很好,可如果要拿着那点子功业就生了别的心思,那就大错特错。有我在,自然没人敢轻视了阿荆。你不要以为我不计较,受了这侧夫人的名分是因为你和他说了什么,也并非要贪恋什么,我不过是为了阿荆名正言顺。我和君侯的事情,从前也罢,如今也罢,就算是以后——好也罢,歹也罢,都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你完全用不着担心。”
顾显终于明白了云津的意思,原来他这阿姊,自小骄傲,至今未变。不是韩高靖弃置,而是她根本就不愿意。然而她那冰冷拒人的语气教人受不了。于是他冷眼看了半日,终于把崩了半日的脸故作轻松地展开:“我不管就是了。”
说罢起身告辞,扬长而去。
云津也自无法,正独自出神,穿了一身绵软冬衣的阿荆便跑了进来:“母亲想什么呢?是想阿荆吗?”
云津便把阿荆抱在怀里,用手梳拢着他额前的短发,温言道:“你不好好诵书跑这来做什么?”
阿荆攀着云津的肩:“我已经倒背如流了,刚才父亲听过了,说我诵读很好。”
“你父亲什么时候来的?”
“一早就来了。父亲见阿舅和母亲谈事情,就没进来。”
“你们就在门外?”云津忙问道。
“是呀。”阿荆拿着手中的木雕小玩意,对着阳光看孔枫里透过的光束,一面说道:“看,这是阿舅刚才出去的时候送我的。母亲,阿舅是不是生你的气了?我觉得阿舅是很好的人,母亲不该让他生气才对。”
云津不由被他逗笑了:“没有,阿舅怎么会生母亲的气,他从小就听母亲的话,不敢生气的。”
“是吗?”阿荆收了那木雕,瞧着云津道:“我觉得他生气了,见了父亲虽然也规规矩矩的行礼,但是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云津心里一紧,语气却不变,犹似随意一问:“他们两个都说什么了?”
阿荆却一笑,那一笑之下,神情竟像极了韩高靖,沉稳中带着掌控一切的好整以暇:“母亲也急了吧?”
云津倒有点恍惚了,这孩子不但样子长得像韩高靖,性子中也有些相似的东西。
“你不说算了,明日我不带你去西市了。”云津道。
到底是孩子,忙道:“别,千万别。”说罢攀着云津的脖颈,亲昵起来。
“那快说吧。”云津忍着笑,柔声催促着。
阿荆便“唉”地叹了一声:“不是我不告诉母亲,是父亲说他和阿舅有话要说,就让我自己先进来见母亲了。”
云津自然头大起来,他们两个会说什么呢?有什么好说的?
恰值韩高靖也进来了,便自然而然地打断了母子二人的说话。云津知道他早在外面,一定听到了她和顾显的话,不知会不会问她什么。如果他要问的话,她正好借机问问他和顾显刚才背着她说什么。
但韩高靖面色如常,对刚才听见的也不置一词,只温言道:“令狐家的阿虿明日办满月酒,说到时候人多杂乱,今日先请你,可以一起说说体己话。”
这虿字,是蝎子的意思。这令狐也是,一个女孩子非取名叫什么阿虿,云津昨日见了帖子就知道了:“昨日清河县君派人来下帖子了。”
说着便要去吩咐人取她备好的贺礼,韩高靖早从侍女手中接过斗篷来,给她披了:“早都让人给你搬上车去了。说是让我们早些去,且乐一天。我趁着年关将至,给他们添了一日休沐,今日可算是太平无事的过一日吧。”
“父亲,我能去吗?”
韩高靖回头看了看阿荆,笑道:“阿荆也要做舅舅了,怎么能不去看下你的头一个外甥女呢?”
阿荆觉得不可思议,立刻睁圆了眼睛:“我居然也要做阿舅?不是做阿舅的都是年长的吗?至少也得像我阿舅那样才行。”
“阿荆,那你想不想做阿舅?”
“想,可是做了阿舅要给人礼物的,我可送什么好?”
“早给你准备好了。还不快去?”
阿荆立刻欢脱地向母亲的马车跑去,云津看了,感慨万分,当初阿荆才三四岁就不苟言笑、全神戒备,如今却比那时更像个顽童样子,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吧。那么,她这一步到底走对了。
正想着只见韩高靖已伸过手来拉着她,送到车边。于是云津和阿荆乘车,韩高靖乘马,很快便到了崇庆坊令狐嘉树的宅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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