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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宴归
送走令狐嘉树和云津的蜀州牧府宴集华堂尽管绚烂如前,在夜色中却终究显出意兴阑珊的疲态。
随即作陪之权要高官也尽散去,如今堂上只剩许氏兄弟,陈延在常蜀州牧母夫人许氏也不再避嫌,便从帘幕后面款款走出。
“诸位看这雍都来的使者如何?”许夫人问。
许仲虎便看了看陈延,说道:“那令狐校尉倒是个痛快人。顾参军是个女子,我也不好意思和她多说什么,她说的话我也不大听得懂,倒是陈参军和她说得来,不知觉得如何?”
陈延笑道:“这顾参军虽是个女子,言谈举止却不堕了秦川使者的声名。震威中郎将不要因她是女子就小瞧,既然要组建骑兵,以后将军少不了和他打交道。”
许氏向陈延这边一笑,也道:“我方才在帘后暗查,也觉得到底是天下闻名的女参军,不同凡俗。”
许仲虎连连点头:“倒也是。除此之外,她竟建议我们练骑兵以取胜,确实有点见识,也是真心为我们打算。那令狐校尉也是明白人,知道秦川将来对抗晋州独立难支,倒是十分愿意促成雍都出兵来助。”
许伯禽便转头看向陈延:“陈参军觉得如何?其中不会有诈吧?”
陈延便道:“仆和长史想到一块去了,威烈将军不是易与之辈,令狐嘉树的手段也是名不虚传。其实如今我们该担心的只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威烈将军不肯出兵助我们剿灭叛乱,另一个是威烈将军想借着出兵之机对我们不利。这第一个担忧,其实倒可放心,威烈将军的敌人是晋阳的晋国公父子,他乐意结交我们,以图将来有所助力。何况就眼前而言,我们愿意每年奉上数量可观的蜀锦,这也是他不能拒绝的,据我所知,因为西戎之乱,秦川贫瘠,威烈将军缺钱缺粮,这是他心头大患,我们所奉上的蜀锦,够威烈将军好好充实军备的了。”
许伯禽又道:“那威烈将军会不会借出兵帮我们平定叛乱之机对我们不利呢?”
陈延淡淡一笑:“长史是说他要吞掉我们吗?”
许伯禽点点头:“自我们写书启请求雍都出兵以来,我确实有此忧虑。”
陈延向堂上众人郑重说道:“那不如仆给主公和夫人以及长史、将军详细说说,威烈将军到底有没有那个力量吞并我们吧。”
别人还可,许夫人先就十分急切,端坐的身子不由挺直,道:“陈参军请讲。”
陈延向许夫人拱手致意:“先说人口,原本秦川人口远远多于蜀州,但自西戎之乱后,雍都人口减少近半,此外整个秦川地除关中平原外,皆土地贫瘠,人口不盛。如此威烈将军可抽调的士兵又有几何?支撑大战的粮草又如何有足够的民夫运送?再说钱粮,这二年我们虽粮食减产不少,但蜀锦天下之重宝,足以支撑我们买军备粮草,而秦川各地中唯有关中平原一代为千里沃野,虽新收了陇右,但自威烈将军入雍都以来,征战不断,根本没有足够的粮草,何况从秦地运粮草来蜀州,道路艰险崎岖,就算能够顺利输送过来,路上消耗巨大,他们那点粮食根本耗不起。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才是征战的根本。其三,秦川饱经战乱之苦,民不愿战,威烈将军十分注重收拢人心,如来征伐我们蜀州,如无数年之功是吞不下的,只怕到时秦川百姓怨战。其四,晋阳虎视眈眈,如果雍都与我们为敌,旷日持久,教晋阳钻了空子,恐怕威烈将军这两年就白经营了,且性命难保,威烈将军以及他手下大将姜恪都是慎重之人,不会冒险。”
除黄琰听得一知半解、沉沉欲睡外,许仲虎与陈夫人早已频频点头、面露喜色,许伯禽也道:“陈参军条分缕析,无不透彻。”
陈延又道:“何况雍都总有我的几个旧知故交,也有被威烈将军所用的,我的眼线传来的消息是,倒是真有几个不自量力的建议趁机对我们用兵,威烈将军和平戎将军亲口说秦川连年用武,此时不宜再战,何况蜀地不比陇右,非一朝一夕可攻龋是以不用此人之计。”
陈夫人便情辞真切地说道:“多亏陈参军忠心耿耿、足智多谋,否则我们这孤儿寡母可依靠谁去?”
陈延赧然一笑,连连自谦,且深表感激知遇之恩:“夫人何须如此,陈延当日在雍都混不下去,被贵家恶少欺侮、险些丧命,若非陈将军救我护我,将我带来成都,在老蜀州牧面前举荐,仆墓上之树只怕可以合抱了,焉有今日?”
陈延字子长,原本是陇右勋贵之后,后家族式微,其父母便搬到秦川。他自小快读书,好机变谋断,乃当地有名的才士。当日学得文武韬略,便到雍都求仕。但因无贵戚援引,无人举荐,只能到“雁台”谈乱天下之事、治国之道,以图声名,引起当权者注意予以举荐。他原本就颇有丘壑,自到“雁台”后,也识得乔谖等人,共同倾谈交往、互相切磋,学问更加精进。但雍都城中、天子脚下,百官职位多为门阀控制,寒门子弟即便再有才华也难崭露头角。
陈延数年流连,盘缠用尽也未能谋得个用武之地,非但如此,且因生得俊美,被雍都城中的豪贵子弟看上,硬要接入府上。陈延知道这些风流恶少往往有断袖之癖、娈童之风,便死活不肯。那恶少屡次相请不得,最后便派刁奴来强抢。陈延也是个倔强的,死活不肯,被逼急了便以利刃加诸颈上,直到深可见血。这危在旦夕之时,可巧被许仲虎前来救下,为他细心救治,带到蜀州加以重用。
许仲虎便道:“其实我也是因为听正平乡侯家的公子说有个陈先生,虽出身寒门,但却素怀大志、颇有见识,我这才到陈参军当日所住的客栈中去相见,谁想赶上这混账的一幕。”
陈延道:“无论如何,将军都是重塑再造陈延的恩人,我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大恩。”
氤氲的灯光照在他动情的脸上,在场之人也都唏嘘不已。
云津下得车来时,令狐嘉树已经将马交到随从手中。一行人便默默进了驿馆。
云津见树杪轻摇,夜色沉寂,十分安静,便问令狐嘉树:“我们这驿馆可还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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