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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灏径直进来,环顾室内,才带着淡淡笑容,有些疲倦地说道:“我不来,他们请得动你吗?”
“世子说笑了,如果是世子传见,我岂有不从命的。”
杨灏叹了口气,却并不打算跟她废话:“你为什么离开‘西河馆’?”
梦喻上前为他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世子,虽是粗茶,但……”
谁知杨灏忽然以兔起鹘落之势,“啪”地将茶碗打翻在地,面如严霜:“我问你为什么离开‘西河馆’1
梦喻吓了一跳,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眼泪如扯断了珠链一样,止不住地落下。
“把你的眼泪收起来。要哭——说完了随你哭。”
“我……”梦喻好容易憋出一个字来,却因为更咽而语不成句。
杨灏仿佛失去了耐心,怫然怒道:“你不说是吧?那我好好去问问那个里长夫人,再好好问问那个一表人才的城尉。”
梦喻一听,知道他全都听见了,见他拿不相干的人来威胁自己,反倒生出几分勇气,定了定神,从容道:“世子从来没有说过让妾留在‘西河馆吧’。”
“你开什么玩笑?”杨灏道:“我们做了什么你是不知道,还是忘了?”
“我知道,也没忘,而且终生难忘。”梦喻低下头说道:“可是世子并没给我什么说法,所以我以为世子只是……只是……世子并没有留下我长长久久的意思。”
杨灏忽然消了气,上前轻抚她的面颊:“你傻是不是?你觉得我真的是让你去给我区辨记录什么藏酒?我缺给我整理藏酒的人?”
梦喻见他脸色和缓下来,那眼泪才敢落下了,这一落就噼里啪啦地洒个没完没了:“我就以为世子是赏识我,才让我去整理那些酒的,然后……其他的事都是顺手……”
“顺手牵羊?”杨灏不禁好笑起来,却见梦喻一边流泪一边点着头,便大笑起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缺女人缺疯了?顺手还牵个羊?”
“谁不知道世子不缺女人啊,何必说这个给我听?”梦喻不再流泪,脸上却一片哀伤:“如果是真心想要长长久久,为什么都两个多月也没见找我?”
杨灏给她擦着脸上残留的眼泪,又是怜惜又是责怪:“才两个月罢了,你就急成这样,连个城尉都看得上了?要是我带兵出征,一年半载地不回来,你是不是就和那城尉把孩子都生了?你能不能出息点?你要是出去说是我杨灏的女人,就不是这个身价了,登门说媒的就该是晋阳城的豪门大族了。”
梦喻便也破涕为笑:“我要说是世子的女人,只怕没人敢要吧。”
杨灏恍然似的笑了,道:“怪不得你不说,是怕嫁不出去呀。”
“世子既然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如何不知我从未应允过什么城尉。我既然侍奉过世子,即便世子捐弃,我此生也不能再事他人。如违此誓……”梦喻认认真真说着,又伸手从发髻上取下挽发的簪子,双手用力,“咔嚓”一声便将簪子折断,“便如此簪。”
杨灏却见那簪子乃是极细的荆木条所制,是贫寒女子所用,又见她誓言真诚,情动于衷,叹道:“你这是做什么?”
梦喻道:“我知道今逢乱世,连年征伐,就连许多州牧的夫人、女儿也常常在征战中为敌所获,致令君、父蒙羞。可我不愿教世子蒙受这样的羞辱,也不愿让自己遭遇这样的污秽。世子乃当世英雄,我再不成器,也知道即便侍奉世子日短,可是此生足矣。”
她说着,渐渐声音切切,几不可闻。可是在杨灏听来,却明如月光,他忽然觉得心头清光乍现,豁然开朗。
“走吧,跟我回去。”杨灏说。
“这里确实简陋,不足以奉世子留宿。”梦喻环顾自己的屋子,除了必要的桌椅、日常用具和简单的小小木床外,竟是四壁萧萧,可是不住这里又住哪里呢?便犹犹豫豫道:“可是这么晚了城门早就关了。”
杨灏道:“我是常年出生入死的人,还怕这个?只是这陋室岂可容纳我杨灏的女人?”
“世子要带我去哪?这么晚了,不能擅开城门吧。”
杨灏见她不肯走,伸手将她横抱怀中,便抱了出去。清寒无一物的院落中,冬日里常见的那种月亮——那种熠耀生辉、分明圆整,犹如夜明硕珠的月亮正散发着清冷光晕,令这城郊暂赁的院落益发空寂。
石英这时走上前来道:“世子,离此处不远,我倒有个别院,若蒙世子不弃,请世子与女公子权且屈尊一宿。”
杨灏点点头,又道:“石英,你是不是没长脑子?你叫她什么?”
石英这才反应过来,忙道:“请世子和乔姬屈尊到舍下暂宿一夜。”
以姓氏加于“姬”前,这是时人对王公贵族侧室姬妾的称呼,如此便算是当众承认了梦喻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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